“Lu's Kitchen”上市那天，上海招待所的房间里，空气是死的。
周正阳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狼，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每隔几十秒就要凑到陆昭借来的那台宝贝电脑前，死死盯住屏幕。
屏幕上，品牌网站的后台数据，孤零零地挂着一个硕大的“0”。
“没动静……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周正阳的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嫂子，是不是咱们的路子不对？洋人不吃这一套？”
陆大柱坐在一旁，粗壮的手指一下下地抠着裤缝，闷着声不说话，但紧绷的后背已经出卖了他。
江晚没理会他，手里捏着一张欧洲主要城市的时差表，眼神平静。
她在等。
等伦敦的钟敲过上午九点，等巴黎的咖啡馆坐满悠闲的客人，等柏林的上班族开始考虑他们的午餐。
突然，电脑前的周正阳猛地一哆嗦。
屏幕上那个刺眼的“0”，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变成了“1”。
紧接着，仿佛有人按下了快进键，那个数字开始疯狂地滚动，刷新，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10。
100。
1000。
“动了！动了！”周正阳的声音先是尖锐的怪叫，随即破了音，“我的娘！一千了！还在跳！”
陆大柱“噌”地一下弹起来，凑过去，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串不断变长的数字，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他娘的是在抢吗？！”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欧洲，陆亦川那张沉默的脸，正通过无数块屏幕，侵入人们的视野。
那部没有一句台词的宣传片，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
山间的风声，泉水的叮咚，酱料在陶缸里发酵的细微声响，成了最震撼的背景音。陆亦川沉默地劳作，他被晨雾打湿的鬓角，他那双握着农具、骨节分明的手，他走过青石板路的背影，都透着一股被现代都市阉割掉的，原始而粗粝的生命力。
一个法国知名的时尚博主，在自己的主页上贴了一张陆亦川挑水的背影截图。
配文是：“今天不想喷香奈儿五号了，我想闻闻这个男人衣服上，混合着东方泥土和阳光的味道。”
评论区瞬间引爆。
“哦我的上帝，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我的男朋友只会打游戏。”
“我下单了，不是为了吃酱，是为了能离这个男人的灵魂近一点。”
“这不叫‘Lu's Kitchen’（陆家厨房），这应该叫‘Lu's Soul’（陆的灵魂）！”
“向往”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词。
他们买的不是一瓶酱，不是一条丝巾，而是一个逃离钢筋水泥的梦，一个关于匠心、传承和土地的故事。
是江晚为他们精心编织的一首看得见、摸得着、尝得到的东方田园诗。
一周后。
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周正阳像一发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整个人都在抖，手里那张薄薄的报表被他捏得不成样子。
“嫂子！亦川！”他把报表“啪”地拍在桌上，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也带着狂喜。
“三百万！美金！一个星期！咱们卖了三百万美金！”
那个曾经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五百万美元赌约，此刻听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屋里死寂了几秒。
陆大柱猛地一拍大腿，仰天吼了一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憋得通红，眼眶里瞬间全是水汽。
整个欧洲的食品行业都懵了。
他们派人去买，去研究，结论只有一个：味道很棒，但绝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他们看不懂，江晚卖的，从来就不是味道。
是人心。
克里斯的视频电话，在第八天打了过来。
屏幕里的他，西装依旧笔挺，但那张笑面狐狸的脸上，第一次没了从容，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挫败、钦佩和极度不解的复杂神情。
“江女士，我输了。”
他一开口，周正阳和陆大柱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我从业二十年，见过烧钱的，见过砸广告的，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打法。你不是在规则里赢了我们，你是……你重新画了一个圈，制定了新的规则。”
他自嘲地笑了笑。
“董事会已经知道了所有事，诺亚集团安插在我身边的钉子被拔了。某种程度上，我还要感谢你，帮我洗清了嫌疑。”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镜头前，是一份全新的合作协议。
“对赌协议作废。这是埃尔姆集团拟定的新合同，我们希望成为‘Lu's Kitchen’在欧洲的独家战略合作伙伴，愿意出让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并全力支持你们在欧洲开设实体体验店。”
这个条件，优厚到周正阳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合作，这简直是在上供！
江晚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克里斯。
“克里斯先生，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眼神也冷了下来。
“但有永远的利益。我需要知道，诺亚集团，下一步打算怎么玩？”
克里斯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刚收到消息，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欧洲最大的亚洲食品进口商‘亚欧贸易’的收购。他们打不赢你，就想……变成你。”
电话挂断。
屋里一片欢腾，陆大柱已经开始盘算着回柳树湾要摆多少桌酒。
只有陆亦川，走到江晚身边，声音不大，却让屋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蝎子也来了消息。”
江晚抬头看他。
“诺亚集团的董事长，亲自飞了一趟东南亚。”陆亦川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像一块冰，“见了一个人，一个专门做‘生物剽窃’的专家。”
“他们偷不走我们的故事，就想来偷我们的根。”
房间里的喜悦，瞬间被冻结。
窗外，上海的夜依旧繁华。
但在这片繁华之下，一场更阴险，更致命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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