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的晨钟第七次敲响时，林晚棠正在清点从二长老书房搜出的密信。烛火在宣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将信末那个模糊的朱砂印记映得愈发诡异——那印记形似龙首，却在龙角处多了两道蛇形纹路，与影阁的蛇徽隐隐相合。
“这印记，你见过吗？”她将密信推给对面的苏御。他刚从后山巡查回来，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些新翻的泥土，那是昨夜为苏慎之迁坟时沾上的。
苏御的指尖拂过印记边缘，眉峰微蹙：“像内监省的朱砂印，却又多了蛇纹。前几日清理药庐暗格时，在父亲的日记里见过类似的符号，旁边注着‘龙门’二字。”
林晚棠心头一动。龙门是京城最神秘的情报组织，据说直属于当今圣上，却无人知晓其首领是谁。若影主潜伏在朝堂，与龙门有关联倒也说得通。
“前山的护阁傀儡都检查好了？”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窗外。晨光穿透薄雾，照在演武场的铁甲卫士身上，那些由机关术驱动的傀儡正随着弟子们的口令变换阵型，关节处的齿轮发出规律的轻响。
“都调试妥当了。”苏御的指尖在镇岳剑的剑鞘上轻叩，“只是苏殇那边还没消息，派去跟踪的暗卫说，他三天前在洛阳城外失去了踪迹。”
林晚棠展开一张新的舆图，指尖点向洛阳与京城之间的一处驿站：“他应该是去了黑石渡。二长老的密信里提过，那里有影阁的秘密据点，负责传递朝堂与江湖的消息。”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半枚青铜残片，残片内侧的星图在晨光下泛出微光，恰好与舆图上黑石渡的位置重合。
“看来得亲自去一趟。”她将密信与舆图折好，塞进怀中，“千机阁这边就交给你了，若我半月未归……”
“我会带着护阁傀儡去接应你。”苏御打断她，将一个小巧的机关鸟放在桌上，“这是父亲早年造的‘传讯鸢’，转动鸟喙三次，就能传回消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带上玄甲卫的令牌，过城门时或许用得上。”
那枚玄铁令牌上刻着千机阁的莲徽，是三年前师父从一位故友处得来的，据说能在危急时调动京城的部分禁军。林晚棠将令牌系在腰间，软剑的剑穗与令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日后的黄昏，黑石渡的码头正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雾中。林晚棠身着一身粗布青衣，混在候船的商贩里，目光却始终盯着渡口旁那间挂着“迎客来”幌子的客栈。根据密信记载，影阁的据点就藏在客栈的地窖里，入口伪装成一口枯井。
雨丝沾湿了她的鬓发，将那半枚青铜残片浸得发凉。残片在靠近客栈时会微微发烫，此刻掌心的温度正随着脚步的临近逐渐升高，显然据点就在附近。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他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这是影阁底层成员的标记——据说为了防止他们私藏密信，入会时都会被斩断指节。
林晚棠将一枚碎银放在柜台上：“一间上房，再来两碟小菜。”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模仿着苏殇的语调。
店小二的目光在她腰间的青铜残片上一扫而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客官里面请，上房在二楼最东头。”他转身引路时，林晚棠注意到他靴底沾着的红泥，与千机阁后山的朱砂土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是混了什么东西。
客房的窗户正对着那口枯井。林晚棠假装整理行囊，实则借着铜镜的反射观察井口——井沿的青苔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边缘还残留着几枚细小的齿轮齿痕，是千机阁特制的“防滑爪”留下的印记。
入夜后，雨势渐大。林晚棠换上夜行衣，借着雷声的掩护翻窗而出，落在枯井旁。她按照密信里的提示，在井壁上找到一块松动的青砖，轻轻一旋，井口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露出底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暗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油灯，灯芯跳动的火光将人影拉得扭曲。走了约莫五十步，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铁门，门环上刻着的蛇形纹路与二长老密信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林晚棠从怀中掏出青铜残片，贴在铁门中央的凹槽处。残片与凹槽严丝合缝，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轻响，铁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灯火通明的石室。
石室中央的长桌上堆满了密信，十几个黑衣人正低头抄写着什么，为首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竟与苏殇有几分相似。林晚棠刚要出声，却见那人猛地转身，脸上戴着的青铜面具在灯火下泛着冷光——正是幽冥殿殿主！
“林阁主果然来了。”殿主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玉佩上的龙纹与龙纹玉印的图案完全相同，“苏殇那小子真是没用，还没摸到黑石渡就被我拿下了。”
林晚棠的软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殿主：“把他交出来！”
“交出来可以。”殿主将玉佩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但你得告诉我，苏慎之当年藏在玉印里的兵符在哪。你应该知道，那兵符能调动靖王旧部，而那些人，现在都归我管。”
林晚棠这才明白，为何影阁与幽冥殿会纠缠不休——他们都在找兵符。可苏慎之的骸骨里并未发现兵符，难道……
“兵符根本不在玉印里。”她突然想起苏慎之日记里的一句话：“龙生九子，赑屃驮碑，真章在背。”当时不解其意，此刻想来，所谓的兵符或许藏在某块石碑背后。
殿主的脸色微变，挥了挥手，两名黑衣人押着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走了出来。那人浑身是血，左眉的疤痕在灯火下格外醒目，正是苏殇。
“看来你是不想谈了。”殿主的手按在石壁上的机关按钮上，“这石室的墙壁是用玄铁做的，一旦启动机关，半个时辰就会注满水。林阁主是想淹死在这里，还是乖乖说出兵符的下落？”
林晚棠的目光落在苏殇脚下的水渍上，那水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是千机阁的“显影水”，遇血会显现出特殊的纹路。苏殇的血在地面上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座碑，碑后藏着一条龙。
是黑石渡的镇水碑！林晚棠的指尖在软剑剑柄上轻叩，这是通知暗卫的信号——她出发前在码头附近的茶馆里留了三名暗卫，约定以剑鸣为号。
“我可以告诉你兵符在哪。”她突然收剑入鞘，“但你得先放了他。”
殿主冷笑一声：“放了他？林阁主觉得我会信你的话？”他示意黑衣人将苏殇拖到铁门前，“你先说出兵符的位置，我再考虑要不要留他全尸。”
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震颤，头顶落下簌簌的石屑。殿主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是护阁傀儡。”林晚棠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在传讯鸢里加了追踪器，苏御应该已经带着人到黑石渡了。”
石门被轰然撞开，苏御的镇岳剑划破雨雾，直指殿主：“放了我弟弟！”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玄甲卫，铁甲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殿主见势不妙，突然按下石壁上的按钮：“想抢人？没那么容易！”石室的地面开始下沉，露出底下翻滚的黑水，显然是连接着外面的江水。
“晚棠，带苏殇走！”苏御的镇岳剑缠住殿主的长刀，火花在两人之间四溅。林晚棠迅速斩断苏殇身上的绳索，架着他冲向石门。
“兵符在……在镇水碑的龙纹里……”苏殇的声音带着虚弱，“我在暗格里找到了父亲的另一本日记……”
话音未落，殿主突然掷出一枚烟雾弹，黑雾瞬间弥漫了整个石室。林晚棠只听身后传来苏御的痛呼，转身时却被一股巨力推入石门，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铁门从外面锁死了。
“苏御！”她拍打着铁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门内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夹杂着苏御的怒喝与殿主的狂笑，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雨雾中，苏殇扶着林晚棠站稳，指了指码头方向：“玄甲卫说，镇水碑就在那边。我们先找到兵符，再回来救他。”
林晚棠望着紧闭的铁门，软剑的剑穗在掌心被攥得变形。她知道，此刻不能冲动——苏御的牺牲不能白费，兵符绝不能落入影阁手中。
镇水碑在黑石渡的最东头，碑上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龙尾处有一个细微的凹槽，形状恰好与青铜残片吻合。林晚棠将残片嵌入凹槽，碑身突然发出一阵轻响，背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一卷泛黄的绢布。
绢布上并非兵符，而是一幅手绘的舆图，标记着京城各处影阁据点的位置，最中心的红点落在——龙门总坛。
“原来影主就是龙门首领。”苏殇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父亲当年发现的，是这个秘密。”
林晚棠将绢布收好，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雨雾中的黑石渡码头渐渐亮起灯火，玄甲卫正在清理战场，铁门后的石室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知道，无论苏御此刻是生是死，她都必须带着这卷舆图前往京城——那里有最后的真相，也有最终的决战。
晨光穿透雨雾时，林晚棠与苏殇已踏上前往京城的船。甲板上的风带着江水的潮气，吹动她腰间的玄甲卫令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扶着船舷望向东方，那里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像极了千机阁清晨的颜色。
“到了京城，先去寻一处落脚点。”苏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左眉的疤痕已用金疮药处理过，“我认识一个在刑部当差的朋友，或许能查到龙门的底细。”
林晚棠点头，指尖摩挲着那半枚青铜残片。残片的温度似乎比昨日更高了些，像是在预示着京城即将到来的风暴。她知道，这场横跨江湖与朝堂的迷局，终于要在京华之地落下帷幕。而她手中的舆图与心中的剑，将是刺破暗影的最后一道光。
船帆在风中鼓起，载着他们驶向远方的京城。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规律的声响，像一首未完的战歌，催促着他们走向那最终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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