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城，军情司。
浓重的墨汁混合着硝石、汗水和陈旧纸张的气息，凝滞在狭长幽深的地下甬道里。
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悬挂的北疆地图拉扯出扭曲变幻的影子，像蛰伏的巨兽。
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
秦烈负手而立，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代表北疆五城的木雕堡垒巍然矗立，而代表广袤草原的粗糙黄沙区域，此刻却被密密麻麻插上了象征不同部落的、染着不同颜色的狰狞狼头小旗。
尤其是核心区域，一杆比其他狼旗大上数倍、通体漆黑、獠牙染血的巨型狼旗，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几乎要冲破沙盘的界限，直扑北疆五城。
林风站在秦烈侧后方半步，一身玄黑色轻甲风尘仆仆，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脸上刻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紧紧锁在沙盘那杆最大的黑狼旗上。
“侯爷，”林风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打破了地下指挥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夜枭’拼死传回的消息，确认了。金狼部、秃鹫部、雪狼部…草原上叫得出名号的大部族，超过七成，都在上个月的‘狼神祭’上，向蒙哥献上了象征臣服的狼牙刀。”
他上前一步，指尖重重地点在黑色狼旗的位置，指甲几乎要嵌入坚硬的沙盘边缘。
“蒙哥，这个新狼主，手段狠辣远超前任秃鲁花。
他用联姻、利诱、屠杀…短短一年，硬生生将一盘散沙的草原大部捏合在了一起！如今他掌控的控弦之士，保守估计，不下十五万！”
林风的呼吸粗重了几分，“而且，他治军极严，仿照我们北疆，设立了常备的‘金狼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昔日那些散漫的草原骑手可比！”
秦烈依旧沉默，身形如山岳般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映照着沙盘火光的眸子，瞳孔深处，似有寒星炸裂，又瞬间被无垠的冰原覆盖。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沙盘上代表北疆五城的木堡，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目标？”秦烈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石板上，在幽闭的空间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林风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
“北疆！消息源头非常可靠。
蒙哥在祭典后的王帐密议中，亲口对他的心腹万夫长们说：‘大夏的筋骨在南方，但它的命门，在秦烈镇守的北疆！
敲碎这五颗钉子，肥沃的土地，无尽的粮食、铁器、女人…都将属于草原的勇士！’”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更深的凝重：
“更麻烦的是，我们的探子发现，草原深处几个大型的冶炼点最近冒起了从未有过的浓烟。蒙哥…似乎在疯狂地打造攻城器械！云梯、冲车，甚至…有工匠在尝试仿制我们的神机弩！”
“攻城器械…”秦烈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苍狼城的木堡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军情司里，却如同惊雷。
“看来这位新狼主，胃口很大，不满足于劫掠，是想要…彻底吞下北疆，作为他南侵的跳板。”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以秦烈为中心弥漫开来。火把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林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凝滞，仿佛置身于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边缘。
“时间？”秦烈又问，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林风。
“最迟…开春！”林风语气无比肯定，“草原的寒冬正在过去，牧草返青之时，就是蒙哥铁骑南下之日！侯爷，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足三个月了！”
“三个月…”秦烈缓缓直起身，目光从沙盘上那杆刺眼的黑狼旗移开，扫过悬挂在墙壁上的北疆五城布防图，最终落回林风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惊涛骇浪，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和决绝。
“知道了。”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传令：五城守将，军情司、匠作司、后勤司主事，一个时辰后，军议厅议事。缺席者，军法从事。”
“是！”林风挺直腰背，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军情司，脚步声在甬道中迅速远去。
秦烈独自一人留在巨大的沙盘前。火光跳跃，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石壁上，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兵。
他伸出手，缓缓握住了代表苍狼城的木堡，五指收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沙盘的边缘，那杆巨大的黑色狼旗，在火光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悬在北疆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蒙哥…”秦烈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军情司内回荡，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气，“想啃下北疆？小心…崩了你的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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