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干燥、带着沙砾气息的风扑面而来，瞬间将林昭从空间传送的眩晕感中吹醒。她踉跄着跌倒在粗粝的戈壁滩上，第一时间将怀中依旧昏迷的林枫紧紧护住，警惕地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灰黄色的土地延伸至天际，远处是连绵起伏、被夕阳（或朝阳？难以分辨）染上金边的雪山轮廓，空气稀薄而清冷。这里的气息与长安的繁华、地底的阴森截然不同，开阔、苍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和自由？
凉州！他们真的到了陇右地界，到了那白衣少女以生命为代价为他们争取到的一线生机之地！
劫后余生的悸动尚未平复，肩头箭伤和强行穿越空间通道带来的撕裂痛楚便清晰传来。林昭闷哼一声，强忍着不适，迅速检查林枫的状况。
他的呼吸依旧微弱，但比之前似乎平稳了一些，仿佛那强行开启的空间乱流和此地截然不同的环境，反而对他体内那几种冲突的力量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压制效果。胸口那混沌能量沉寂如深渊，眉心烙印也不再滚烫，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暂时安全了吗？
林昭刚松了半口气，怀中那方传国玉玺却再次传来异动！
它不再灼热，而是发出一种急促的、带着警示意味的轻微震颤。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金光自主射出，精准地照射在她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银狐面具之上！
林昭心中一凛，立刻低头看去。
只见那材质特殊、触手温润的银狐面具内侧，一个极其微小、之前完全隐匿的复杂符文，此刻正清晰地浮现出来，并且如同呼吸般，闪烁着不祥的、越来越急促的猩红色光芒！
滴答…滴答…
那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模拟计时般的诡异波动，带着一种冰冷的、倒数般的紧迫感，敲打在林昭的心神之上！
这面具果然有问题！那白衣少女（师姐）知道吗？她是故意留下这个，还是这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烬灭已启”这闪烁的红芒，就是“烬灭”的信号？
林昭尝试将一丝真气探入面具，试图弄清这符文的作用。然而她的真气刚一接触那红芒，就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那红芒反而闪烁得更加急促，滴答声在她脑中响得更加清晰，甚至带来一丝针扎般的刺痛！
无法阻断！无法探查！
这像是一个追踪信标？还是一个定时引爆的装置？！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指引那所谓的“白衣庵”来接应？还是一个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最终会引来更可怕东西的催命符？！
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林昭。她们虽然暂时逃脱了长安那边的追杀，却似乎又落入了一个更加叵测的局中。那位“师姐”的身份、目的、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全都迷雾重重。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无论这面具是福是祸，待在原地都绝不明智。必须尽快按照那少女最后的指示，找到“白衣庵”！
她将面具小心翼翼收起，再次背起林枫，辨认了一下方向。陇右凉州，她并不熟悉，只依稀知道大致方位。那雪山的方向应该是祁连山，那么凉州城或许在东南方向？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所有杂念，选定了一个方向，迈开了艰难的步伐。
戈壁滩行走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脚下是松软的沙砾和硌脚的碎石，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更多力气。昼夜温差极大，白日尚可忍受，一旦夜幕降临，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几乎能冻彻骨髓。
林昭本就带伤，又背着一个人，走得极其艰难。她只能依靠那半颗丹药残存的药力和自身坚韧的意志苦苦支撑。传国玉玺似乎也耗尽了力量，变得沉寂下去，不再有异动。
一路上，荒无人烟，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偶尔掠过高空的苍鹰。她必须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沙匪、狼群，以及来自长安方面可能越过州郡的追兵。
期间，林枫又短暂地苏醒过一次。
这一次，他没有激烈的情绪爆发，只是极度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迷失在了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里。他看了看背着自己的林昭，又看了看周围完全陌生的荒凉景象，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水…”
林昭连忙将他放下，取出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喝过水后，林枫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他靠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雪山的轮廓，喃喃自语：
“白色的…山…” “好多…穿白衣服的人…” “在哭…还是在诵经？…”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说完这些，他便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白色的山？穿白衣服的人？哭？诵经？
林昭心中一动。这莫非是林枫那混沌的意识感应到了“白衣庵”的所在？或者是他被封印的记忆深处，关于此地、关于他母亲师门的零星片段？
这给了她一个更明确的方向。她调整了路线，更加坚定地向着那片巍峨的雪山走去。
越靠近雪山，气候越发严寒，空气也越发稀薄。但人烟似乎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能看到赶着羊群的牧民，或是驮着货物的驼队。这些人大多面容黝黑粗糙，穿着皮袄，眼神警惕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明显是外乡来的、狼狈不堪的男女。
林昭尽量避开人群，但有时也不得不上前问路。她用尽量简洁的语言，询问“白衣庵”的方向。
然而，大多数牧民听到“白衣庵”三个字，脸上都会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混杂着敬畏、恐惧和排斥，纷纷摇头表示不知，甚至匆忙驱赶着牲畜离开。
只有一个在路边岩石下雕刻玛尼堆的、眼神浑浊的瞎眼老喇嘛，在听到林昭的询问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生硬的汉话沙哑地说道：
“白色的…寺庙…在云里…” “雪山的女主人…不喜欢…外人打扰…” “去的路…是…天梯…也是…死路…”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昭，继续专注地雕刻他的经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白色的寺庙在云里？雪山的女主人？天梯与死路？
线索更加清晰，却也预示着前路的艰险。
林昭谢过老喇嘛，继续前行。又走了两日，终于抵达了雪山脚下。眼前是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雪峰，冰川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巨大的冰塔林如同天然的迷宫，阻挡着去路。
而那枚银狐面具内侧的红芒，闪烁得愈发急促，那滴答声几乎要连成一线，带来的精神刺痛感也越发强烈，仿佛在催促着她，又像是在警告着她。
林昭找了一处背风的冰壁凹陷，将林枫放下。连续数日的跋涉，她的体力已接近极限，箭伤在寒冷和劳累下隐隐作痛。必须休息一下，否则根本无力攀登这看似无路的雪山。
她取出最后一点干粮和水，自己只吃了很少一点，大部分都留给林枫。然后她靠着冰壁，运转体内残存真气，抵御着严寒，试图恢复一点力气。
夜幕再次降临，雪山脚下的夜晚，寒冷得足以致命。呵气成冰，狂风卷着雪沫，如同鬼哭。
林昭将林枫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意识因疲惫和寒冷而逐渐模糊。
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
怀中的银狐面具，那急促闪烁的红芒，骤然停止了！
那令人不安的滴答声，也瞬间消失！
一切都陷入了死寂。
林昭猛地惊醒，心中警铃大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立刻掏出面具，只见那猩红的符文不仅停止了闪烁，而且颜色正在迅速变淡，仿佛其中的能量正在被某种东西急速抽走！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震动？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雪山的深处，一步步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震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甚至能听到巨大的冰层被踩裂的“咔嚓”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喘息声？
林昭寒毛倒竖，一把背起林枫，冲出避风的凹陷，警惕地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那黑暗的、冰塔林立的雪山深处。
月光下，一个巨大无比、模糊不清的轮廓，正排开密集的冰塔，缓缓显现。
它太高大了，仿佛与雪山融为一体，移动间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
而那枚变得黯淡的银狐面具，此刻却微微发热，尖端指向那巨大的轮廓，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
是敌？是友？
是白衣庵的接引？还是那“烬灭”最终引来的、吞噬一切的终结？
林昭握紧了残剑，将林枫护在身后，心脏狂跳，屏息凝神，死死盯住那从黑暗冰雪中一步步走来的巨大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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