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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釜底抽薪,玉中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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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陈观缓缓收回缠绕着寂灭与创生之力的手指,那枚“虚空源质玉”表面的灰白色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那种深邃内敛的混沌光泽,仿佛刚才那引动空间涟漪、显现上古星纹的异象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浩瀚气息,证明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陈观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强行催动两种本源力量刺激玉牌,对重伤之躯的负担远超想象。脏腑如同被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反复切割,星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连带着刚刚被创生之力修复了些许的骨裂处也隐隐作痛。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着血腥气。但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空间次脉进化点:+0.007%】

【解析进度:0.0009%】

【空间感知敏锐度微弱提升…】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此刻听在耳中却如同天籁。虽然提升的幅度微乎其微,但这块玉牌,确实是他叩开空间法则更高层次大门的钥匙!那惊鸿一瞥的上古星纹,那隔着无尽时空维度的模糊“点”,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奥秘。秦镇前辈所言非虚,此物牵扯之大,恐怕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感觉如何?”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苏清漪不知何时已结束调息,周身萦绕的月华敛去,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皮肤下隐现暗金淤血的手上。

“无妨。”陈观将玉牌小心收起,贴肉藏好,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稍稍压制体内的灼痛,“此物玄奥,强行刺激消耗颇大,但收获…值得。秦前辈这份人情,欠大了。”他顿了顿,看向苏清漪,“你呢?那一剑…”

“无碍。”苏清漪的回答依旧简洁,但陈观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以及她持剑的右手手腕处,那几乎微不可查的、一丝因力量反噬而出现的细小血痕。“月魄归墟,寂灭真意更凝练了些。只是内腑旧创,非寒潭月华不可速愈。”

她提到“月陨寒潭”,清冷的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与凝重。那是她剑道更进一步的契机,也是疗愈的关键。

陈观点点头:“待我稳住伤势,便陪你走一遭。眼下…”他目光转向静室紧闭的门,“铁岩那边,压力恐怕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铁岩刻意压低却难掩焦灼的声音:“大人!苏姑娘!末将有急报!”

“进来。”陈观沉声道。

铁岩推门而入,步履沉重,脸上还带着奔波的风尘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盖着西荒道总督府火漆印的公文。

“大人!总督府…动手了!”铁岩将公文呈上,声音如同闷雷滚动,“两条明路,一条暗路,全是冲着掐断我们的脖子来的!”

陈观接过公文,迅速扫过。第一条,周彪被革职查办,看似给了个交代,实则弃卒保帅,撇清关系。第二条,限期一月整顿卫队,详报名册备案,埋下日后发难的钉子。这两条都在意料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第三条上:“…凡途径黑风驿之商队、旅人,需额外缴纳‘边镇协防捐’,税额定为过往关税一成…专款专用,补充黑风驿卫队军械粮饷…由总督府派专员‘协助’征收…”

“呵。”陈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好一个‘体恤难处’,好一个‘协防捐’!沈文渊…果然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这一成税,不多不少,却足以让本就利润微薄的商队望而却步!他这是要断了我们的财路,绝了我们的粮草兵源!”

“大人明鉴!”铁岩咬牙切齿,虎目含煞,“这‘协防捐’的名头更是歹毒!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们黑风驿贪得无厌,额外盘剥!总督府派人来‘协助’征收?呸!分明是来监视、捣乱、煽风点火!末将刚刚得到风信堂快马急报,第一批总督府的税吏,由一个叫钱禄的管事领着,已经带着一队总督府亲兵,快马加鞭朝我们这边来了!估计明日就能到!”

“动作倒是快。”陈观眼中寒芒更盛,“看来沈文渊是打定主意,要用这不见血的法子,把我们困死、饿死在这黑风驿!”

“大人,我们怎么办?”铁岩急道,“商路一断,我们辛辛苦苦拉拢的商队和部族,恐怕人心浮动!卫队的粮饷、弟兄们的嚼裹、驿站的日常开销…哪一样不需要钱?还有您和苏姑娘疗伤所需的药材…”

“慌什么!”陈观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沉凝的力量,瞬间压下了铁岩的焦躁,“他沈文渊有张良计,我陈观未必没有过墙梯!想用钱困死一位武圣?他未免太小看人了!”

他站起身,虽然脸色苍白,身形却挺拔如枪,那股属于武圣的威严与自信重新凝聚:“铁岩,照我之前的吩咐,你做的几件事,立刻调整优先级,全力执行!”

“第一,监控粮草物资运输的暗哨,立刻给我撒出去!重点盯死从西川郡方向过来的所有商路,尤其是总督府控制的那几条!我要知道每一支商队的大小、货物、护卫力量、领头的是谁!特别是那些运粮、运铁、运药的!”

“第二,联络交好的商队和部族!告诉他们,黑风驿的规矩不变!过往关税,一文不加!不仅不加,凡在黑风驿遭受总督府税吏刁难,导致货物滞留或损失的,我黑风驿镇守府,按市价三倍赔偿!钱,本官出了!”

铁岩倒吸一口凉气:“三倍赔偿?大人,这…这恐怕是一笔天文数字啊!”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陈观斩钉截铁,“你只管去传话!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决心和底气!同时,让风信堂放出风声,就说本官在黑风驿地下发现了储量惊人的精金矿脉,正在招募可靠伙伴共同开发!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先把人心稳住!”

“是!”铁岩精神一振,虽然对“精金矿脉”的说法将信将疑,但陈观笃定的语气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第三,巡逻驿路的人手加倍!凡遇可疑人员试图挑拨离间、煽动闹事者,不必请示,直接拿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我要让这黑风驿方圆百里,变成铁板一块!”

“末将明白!”

“第四,卫队整顿和扩编,刻不容缓!但审查必须更加严格!把那十七人的底细,还有新招募的所有人,给我彻底查清楚!清白者留用,有劣迹但能改过者观察,十恶不赦者…杀!用他们的血,给我黑风驿卫队正名!同时,以我的名义,向那些曾在黑风驿卫队效力过的、可靠的、有家室拖累的退役老兵发去征召令!告诉他们,黑风驿需要他们!待遇从优,安家费翻倍!”

“妙!”铁岩眼睛一亮,“那些老兵油子是滑头,但本事硬,拖家带口反而更可靠!而且对黑风驿有感情!末将这就去办!”

“第五,”陈观的目光变得深邃,“秘密勘探小队,由你亲自挑选,必须是能豁出命、嘴比石头还硬的绝对心腹!立刻出发!目标,流沙古城方向,以及黑风驿周边百里所有可能存在地质异常的区域!我要知道这片沙海下面,除了沙子,还有什么!秦前辈的话,绝非无的放矢!这或许是我们破局的关键,也是未来立足的根本!”

“末将领命!定不负大人所托!”铁岩重重抱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紧迫感。陈观这一系列应对,环环相扣,既有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又有重利稳住盟友,更在绝境中寻找新的生机和力量源泉,甚至开始深挖黑风驿本身的秘密!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去吧,时间紧迫。”陈观挥挥手。

铁岩再次行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静室再次恢复安静。苏清漪看着陈观苍白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清冷的声音响起:“三倍赔偿,精金矿脉…钱从何来?”

陈观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狠意的笑:“沈文渊想断我的根,我就去挖他的墙角!西荒道总督府这些年,靠着商路关卡,盘剥了多少民脂民膏?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风信堂手里,可不止有商队的情报…”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地名和人名,字迹凌厉如刀:“西川郡‘锦绣庄’的东家张百万,表面上做绸缎生意,背地里是沈文渊最大的白手套,替他洗钱销赃…沙湖关守备王魁,克扣军饷,倒卖军械,中饱私囊…还有这位‘妙手空空’胡三…苏姑娘,你说,我们这位沈总督,是希望他的这些‘好朋友’继续逍遥自在呢,还是愿意用点‘小钱’,来换他们的平安无事,和他自己的官声清誉?”

苏清漪看着纸上那几个名字,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动:“敲山震虎?还是…绑票勒索?”

“这叫…资源优化配置。”陈观将纸条折好,指尖一缕暗金色的寂灭星能闪过,纸条瞬间化为飞灰,“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他沈文渊能用官印压人,我陈观,就不能用武圣的拳头‘讲道理’了?风信堂的鸽子,该放出去了。这第一笔‘协防捐’,就由我们沈总督的‘好朋友’们,替他捐了吧!”

苏清漪沉默片刻,看着陈观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锋芒和算计,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注意分寸。别引火烧身。” 她并非迂腐之人,在这弱肉强食的边荒,尤其是在对方已经亮出獠牙的情况下,陈观的反击在她看来合情合理。

“放心,我有数。”陈观点头,“至少现在,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他想要面子,我就给他面子。但他想要我的命…就得做好崩掉满嘴牙的准备!”

接下来的两日,黑风驿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在铁岩的全力运转下高速开动起来。

原本被总督府和镇魔司威压搞得人心惶惶的镇守府上下,在陈观强势回归、武圣威压震慑宵小、苏清漪一剑废掉周彪的震撼下,士气不降反升!当铁岩传达了陈观应对“协防捐”的一系列措施,尤其是“过往关税不变,损失三倍赔偿”和“发现精金矿脉”的消息传开后,更是如同给所有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恐慌迅速被一种同仇敌忾、背水一战的激昂情绪取代。文吏们加班加点重新整理被翻乱的卷宗,风信堂的探子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驿路和戈壁深处,卫队的操练喊杀声震天响,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而陈观本人,则进入了深居简出的疗伤状态。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静室,一边艰难地修复着体内的创伤,一边如同最耐心的矿工,小心翼翼地以寂灭与创生之力交替刺激着那块“虚空源质玉”,试图从那坚不可摧的法则封印中,抠出更多关于空间奥秘的碎屑。

每一次刺激,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内腑的震荡,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收获也是实实在在的。

【空间次脉进化点:+0.002%… +0.003%…】

【解析进度:0.0011%… 0.0013%…】

【空间感知范围微弱提升… 对空间波动捕捉敏锐度提升…】

【空间次脉雏形稳定性微弱增强…】

更让陈观惊喜的是,在一次深度冥想、几乎耗尽心力催动创生之力包裹玉牌时,那坚冰般的封印似乎出现了一刹那的“融化”!虽然依旧无法深入核心,但就在那一刹那,他脑海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极其模糊、极其破碎的画面片段:

* **画面一:** 无尽的黑暗虚空,并非宇宙星空,而是某种更粘稠、更死寂的黑暗。几道巨大到难以想象、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残骸”如同断裂的山脉,静静地漂浮着。残骸表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痕,仿佛被某种更恐怖的力量撕裂。

* **画面二:** 刺目的、仿佛能燃烧灵魂的猩红光芒一闪而逝,带着一种纯粹的毁灭与吞噬的意志,让人不寒而栗。光芒的来源似乎是一道巨大的、横亘在黑暗中的…“裂隙”?

* **画面三:** 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在无垠的黑暗中孤独地闪烁,散发着微弱却熟悉的…空间波动?那感觉,竟与他手中这块“虚空源质玉”隐隐呼应!

这些画面碎片一闪即逝,快到陈观根本无法抓住任何细节,只留下强烈的震撼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那黑暗虚空中的巨大金属残骸、那毁灭性的猩红光芒、那孤独闪烁的光点…它们是什么?是上古战场遗迹?是域外天魔的造物?还是…某个失落世界的碎片?

秦镇前辈所说的“大劫之世”、“天地禁锢松动”…难道与这些有关?

这块“虚空源质玉”,不仅仅蕴含着空间法则的钥匙,更可能是一段被封印的、关于某个惊天秘密的“记忆载体”!

这个发现,让陈观心头更加沉重,却也更加火热。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黑风驿,或许就是这个谜团的一个关键节点!

就在陈观沉浸于疗伤和探索玉牌奥秘的第三天清晨,麻烦如期而至。

呜——!呜——!

低沉而带着警告意味的号角声,划破了黑风驿清晨的宁静,从驿镇入口的方向传来!

“来了!”正在镇守府前院督促卫队操练的铁岩,猛地抬头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眼中厉芒一闪,“钱禄!动作够快的!传令!卫队集结!披甲!持械!随我去‘迎接’总督府的税吏大人!”

黑风驿简陋的寨门处,气氛已然剑拔弩弩张。

一支约三十人的队伍,趾高气扬地堵在寨门入口。为首的是个穿着绫罗绸缎、身材滚圆、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胖子,正是总督府派来的税吏管事,钱禄。他腆着肚子,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折扇,脸上堆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双绿豆眼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黑风驿简陋的寨墙和严阵以待的卫兵,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他身后,是二十名身着总督府制式皮甲、腰挎长刀的亲兵,个个神情倨傲,手按刀柄,眼神不善地盯着拦在寨门前的黑风驿卫兵。队伍中间,还竖着一杆旗,上书“西荒道总督府督税”几个大字,在塞外的风沙中猎猎作响。

寨门内侧,负责守卫的小队长带着十几名卫兵,紧握着手中的长矛,脸色紧绷,如临大敌。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眼神坚定,寸步不让。

“怎么着?耳朵聋了?”钱禄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随从上前一步,叉着腰,扯着公鸭嗓子尖声喝道,“没看见这是总督府督税的旗号吗?奉总督大人钧令,即日起征收‘边镇协防捐’!所有进出黑风驿的商队、旅人,一律按过往关税的一成缴纳!识相的赶紧让开,把路障撤了!耽误了钱管事收税,你们这些丘八担待得起吗?”

守卫小队长强压着怒火,沉声道:“我等未接到镇守大人命令!没有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更改驿镇通行章程!请诸位稍待,我等已派人通传铁统领!”

“铁统领?哼!”那尖嘴随从嗤笑一声,“什么铁统领铜统领!总督府的命令就是最大的章程!比你们那劳什子镇守的手令大一百倍!再敢阻挠,就是抗命!按律,格杀勿论!” 他最后四个字刻意拔高了声调,带着浓重的威胁。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总督府的亲兵们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凶狠。黑风驿的卫兵们也握紧了长矛,指节发白,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踏!踏!踏!

只见铁岩顶盔贯甲,手提厚背战刀,如同一尊移动的铁塔,带着整整一队(五十人)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黑风驿卫兵,快步赶到寨门!这些卫兵显然刚刚结束操练,甲胄上还沾着沙尘,眼神锐利,步伐沉稳,一股百战余生的彪悍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总督府亲兵那点倨傲的气势压了下去!

铁岩走到阵前,虎目如电,扫过钱禄一行人,最后落在那杆“督税”大旗上,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清早在我黑风驿门口吹号角扰民,原来是总督府的‘钱袋子’到了!钱管事是吧?久仰大名啊!”

钱禄绿豆眼一眯,脸上虚假的笑容不变,收起折扇,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油滑:“呵呵,想必这位就是铁岩铁统领了?果然是威风凛凛,一表人才!下官钱禄,奉总督沈大人之命,前来黑风驿‘协助’征收‘边镇协防捐’,以解贵卫队粮饷短缺之忧。职责所在,叨扰之处,还请铁统领海涵啊!” 他故意把“协助”二字咬得很重。

“协防捐?”铁岩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哦!就是那份公文上写的,要来往商队额外再交一成的税?钱管事,这‘忧’解不解得了先不说,你这堵着寨门,吓得商队都不敢靠近,我们黑风驿的商路眼看就要断了,这‘忧’…怕是更大了啊!”

钱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呵呵笑道:“铁统领说笑了。这税嘛,该交总是要交的。总督大人体恤边镇辛苦,特意派下官来‘协助’,就是为了避免误会,保证商路畅通嘛!只要商队按章纳税,自然畅通无阻。”

“按章纳税?”铁岩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传遍寨门内外,“我们黑风驿的章程,过往关税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何曾有过这额外的一成‘协防捐’?总督府的公文是公文,我黑风驿镇守府颁布的驿路规章就不是王法了?钱管事,你这是要替总督府…另立王法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钱禄脸色终于变了,那油滑的笑容彻底消失,绿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铁统领!慎言!总督府代天巡狩西荒道!总督大人的政令,便是西荒道的王法!你一个小小的边镇统领,也敢质疑总督大人的权威?阻挠征税,便是抗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抗命?”铁岩猛地踏前一步,身上那股沙场悍将的煞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狂风,压得钱禄和他身后的亲兵呼吸一窒!“我铁岩只知道,镇守大人不在时,是老子带着弟兄们拿命守住了这黑风驿!是老子按镇守大人定下的规矩,让这商路重新活络起来!现在镇守大人回来了,黑风驿的规矩,就得按镇守大人说的办!什么狗屁‘协防捐’!想收?可以!”

他猛地抬起手,厚背战刀直指钱禄那张油腻的胖脸,声音如同炸雷:

“让沈总督亲自来!拿着加盖了朝廷户部和兵部大印的正式公文来!否则…你钱禄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黑风驿的地盘上,替总督府另收一份税?!”

“你…!”钱禄气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指着铁岩,手指哆嗦,“反了!反了!你一个小小的统领,竟敢如此藐视总督府!来人!给我…”

他“拿下”二字还未出口!

“住手!都住手!”一声带着哭腔和焦急的呼喊从远处传来。

只见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约莫二十多辆大车,正被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堵在离寨门不远的地方。商队领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面风霜的老者,正是与黑风驿有过几次合作、颇讲信义的“西川老号”东家,赵德全。

赵德全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踉跄着跑到两拨人中间,对着钱禄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老泪纵横:“钱管事!钱大人!息怒!息怒啊!小老儿赵德全,是正经商人,税我们交!我们交!求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这一车车的药材、皮毛,都是有时效的啊!耽搁不起啊!”

他又转向铁岩,连连磕头:“铁统领!铁统领!行行好!让小老儿过去吧!这税…我们认了!就当破财消灾!求求您了!”

看着老泪纵横的赵德全,铁岩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却又强忍着。他知道,这就是总督府想要的效果!用商队的恐惧和损失,来逼迫他们屈服!

钱禄看着跪地哀求的赵德全,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重新摇起了折扇,慢条斯理地说:“赵东家是吧?还算你识相。看到了吗?铁统领?这才是明白人!交税,通行。不交?呵呵,那就请回吧!或者…你黑风驿卫队,替他们交?”他最后一句,充满了恶意的揶揄。

赵德全身后,一个年轻气盛的伙计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吼道:“凭什么!黑风驿的规矩明明没这税!你们这是明抢!”

“嗯?”钱禄绿豆眼一瞪,阴冷地扫向那伙计,“哪来的刁民?敢污蔑总督府?给我掌嘴!”

他身后立刻有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狞笑着上前,就要去抓那伙计。

“我看谁敢动我黑风驿的客人!”铁岩一声怒吼,手中战刀猛地向前一指!他身后的卫兵齐刷刷上前一步,长矛如林,寒光闪烁,杀气冲天!

总督府的亲兵也毫不示弱,呛啷啷一片拔刀声!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冲突一触即发!

赵德全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抱住那伙计,哀嚎道:“别动手!别动手啊!我们交!我们交!张骏!快闭嘴!你想害死大家吗!”

那个叫张骏的年轻伙计被赵德全死死抱住,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枪和老东家绝望的脸,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的泪水,死死咬着嘴唇,不再吭声。

钱禄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猴戏。他就是要用这种软刀子,一点点放干黑风驿的血,逼得陈观和铁岩要么低头认栽,要么彻底失去商队民心!

“铁统领,何必呢?”钱禄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为了几个不识抬举的泥腿子,真要跟我们总督府兵戎相见?伤了和气是小,耽误了为陈镇守筹措军饷…这罪过,你担得起吗?”他故意把“陈镇守”三个字咬得很重。

铁岩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阴险的胖子!但他不能!一旦动手,就彻底中了沈文渊的圈套!不仅黑风驿理亏,更会给总督府武力镇压的口实!镇守大人还在疗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铁岩几乎要控制不住怒火之时——

一个平静中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本官的军饷,何时需要劳烦总督府的税吏,靠盘剥商旅来‘筹措’了?”

“钱禄,你好大的狗胆!谁给你的权力,在本官治下,擅立税目,威逼客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心底,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哗和杀气!

所有人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只见寨门内侧,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正是陈观!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黑色镇守官服,脸色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苍白,甚至嘴唇都缺乏血色。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眼神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却如同浩瀚的星空,深邃、平静,带着一种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淡漠与威严。

当他目光扫过钱禄时,钱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洪荒巨兽盯上,全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他脸上那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僵死,摇扇子的手僵在半空,肥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镇…镇守大人…”赵德全看清来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铁岩和所有黑风驿卫兵,则是精神大振,齐刷刷挺直了腰板,眼中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陈观没有理会钱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赵德全,声音缓和了些许:“赵东家,起来说话。黑风驿的规矩,是本官定的。只要按章缴纳过往关税,我黑风驿的大门,永远向诚信经营的商队敞开。至于什么‘协防捐’…”他目光再次转向面无人色的钱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渣碰撞,“本官,从未应允!也绝不会认!”

钱禄被陈观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但仗着背后是总督府,强撑着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色厉内荏地辩解道:“陈…陈镇守!下官也是奉总督大人之命行事!这‘协防捐’是为了贵卫队…”

“为了我?”陈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直接打断他,“沈总督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本官及黑风驿卫队的粮饷军械,自有朝廷法度拨付,也有本官自行筹措之道,无需总督府越俎代庖,更无需靠盘剥商旅来维持!钱禄,你打着总督府的旗号,行此扰民害商之举,是觉得本官重伤在身,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这黑风驿的刀,不够锋利?!”

最后一个字落下,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武圣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降临!并非刻意针对谁,但首当其冲的钱禄和那些总督府亲兵,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差点当场跪倒!那些亲兵更是脸色煞白,握刀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钱禄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税吏,何曾直面过武圣之威?那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怖碾压感,让他瞬间明白了周彪为何会被废掉!他毫不怀疑,陈观真要杀他,绝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不…不敢!下官不敢!”钱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声音带着哭腔,“镇守大人息怒!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这…这…”

“奉命行事?”陈观缓步上前,走到跪地的钱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淡漠,“那你就回去告诉沈总督,他这份‘好意’,本官心领了。但黑风驿的规矩,是本官说了算。这‘协防捐’,收不了。他的人,也请撤回去。若再有总督府的人,未经本官允许,擅自在黑风驿境内设卡收税、扰乱商路…”

陈观微微俯身,凑近钱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入钱禄的耳中:

“…本官不介意,让沈总督再换一个…更懂规矩的‘钱袋子’来。”

钱禄浑身一僵,如同被冻住,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听懂了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滚!”陈观直起身,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钱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连那杆“督税”大旗都顾不上拿,对着那些同样吓破了胆的亲兵嘶声喊道:“走!快走!” 一群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爬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看着总督府的人狼狈逃窜,商队众人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赵德全老泪纵横,对着陈观连连作揖:“谢镇守大人!谢镇守大人主持公道!”

陈观对赵德全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商队众人,朗声道:“诸位受惊了。黑风驿的规矩,一诺千金!过往关税不变,入驿歇息,自有卫队护佑尔等安全!铁岩!”

“末将在!”

“带一队弟兄,护送赵东家的商队入驿安顿!好生照料!”

“是!”

看着铁岩带着卫兵引导商队有序入驿,商队伙计们脸上重新燃起的希望和对黑风驿的感激,陈观眼中却没有多少轻松。

赶走了一个钱禄,只是暂时解了眼前之围。沈文渊的釜底抽薪之计,才刚刚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转身,准备返回镇守府继续疗伤和参悟玉牌。刚走出几步,一个风信堂的探子如同鬼魅般从角落闪出,将一枚小小的蜡丸塞入陈观手中,又迅速消失。

陈观不动声色地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字:

“张百万已‘捐’白银五万两,药材三车。王魁、胡三处亦有‘回音’。”

看着纸条,陈观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沈文渊想断他的粮道?那他就先挖沈文渊的墙角!这第一笔“协防捐”,算是有着落了。

他抬头望向西川郡总督府的方向,眼神锐利如星辰。

“沈总督…这盘棋,才刚开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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