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丝弦......”
艾樊错喃喃重复，忽而想起什么。
他来到开封时，曾与陆晏一同前往秋茗山上那间无人的旧屋。
屋中竟有着玉龙丝弦，此物本该珍贵无比，却出现在这般简陋的居所。
这屋主人到底是何许人物......
艾樊错掀起眼皮，拱手问道:“洛姑娘可知，有哪些人曾得过这玉龙丝弦？”
洛卿嫣素手执壶，为自己续上一杯清茶。
指尖轻点壶身，一道清泉般的茶汤便注入盏中，在杯底旋开碧色涟漪。
“这琴弦虽珍贵，可天下从不缺显贵之人。若要细说，倒有件趣事.....数年前，东芜衡家曾将此物作为彩头送出。”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琴身，续道:“那时的衡家邀天下琴师共聚东芜，论琴较艺，以《飞鳞引》为演奏曲目。”
艾樊错仔细听着，心中暗忖:“东芜衡家？听起来，应该是很有名的世家。”
洛卿嫣见他沉思，忽而轻笑。
“公子可知荆楚的苍悟真人？”
艾樊错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茶烟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蜿蜒出一道半透明的纱幕。
那雾气掠过洛卿嫣低垂的睫羽，又沿着她挺秀的鼻梁而上。
“苍悟真人以推演之术名动天下，传闻他掐指可算天机，开口可断祸福，一语定乾坤。”
那雾气散尽，洛卿嫣抬眸望来，“苍悟真人并未抚琴，忽言一段玄机。”
“衡氏家主沉言良久，之后将玉龙丝弦送出，言道此物当赠明悟之人。可那真人究竟说了什么，如今已无人知晓了。”
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年岁久远，在场的宾客们后来提起此事，都说那番话让他们悟了平生未悟之理。”
“每每提及，只说那话如醍醐灌顶，却不讲出原句。”
洛卿嫣掩面轻笑:“想来，真正的玄机，是言语不能承载的吧。”
艾樊错听罢，又轻声询问道:“洛姑娘可知这苍悟真人近日在何处显踪？若是有缘得见，倒是一桩幸事。”
这什么苍悟真人，出现频率还挺高啊，想必是个有故事的人物。
若能寻他打听，或可解开一些疑惑......
洛卿嫣轻轻摩挲茶杯，沉吟道:“此人踪迹向来难觅，不过......”
“近来江湖传闻，今年的门派止戈比赛，依旧是以武会友。真人或将作为评判现身。”
艾樊错听她讲完，简化着信息，心里琢磨。
本来以为这些门派的大本营在开封，没想到连东芜，都开了分部。
跟网红奶茶店，全国分店有些相似。
不知三更天的东芜分部，主管人又是谁呢....
洛卿影忽而起身，广袖拂过案桌:“今晚酉时，绮音阁的盛会便正式开展，望公子莫忘携带玉音帖。”
茶烟袅袅间，桌案上的清茶映着天光，泛起微微涟漪。
洛卿嫣步履轻缓，白色衣角如流云般轻轻飘动。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洛姑娘留步。”
她足尖微顿，回眸望向那素衣褐眼的少年人。
艾樊错坐在原地，声音放得很轻:“洛姑娘邀请我留下喝茶，却又将这些信息.....一点点讲与我听。”
他明明与这位洛姑娘素不相识。
可对方字字句句，都像是特意为他解惑，实在叫人很迷茫。
而江湖上最贵的，从来不是金银，而是恰到好处的消息。
洛卿嫣闻言微微侧身，发间的银簪流苏轻轻晃动。
“你是悦月的朋友。”
她轻笑起来，眼角弯成新月，“这些事不算机密，公子找个茶楼坐上半日，或者出去打听打听，便也能知道。”
洛卿嫣抬手指向露台外，素白的广袖顺着皓腕滑落半截。
晨风掠过树梢，将一片青翠的叶卷上半空。
那青叶在晨光中翻飞，像一尾游弋的青鲤。
“世间之事就像这片叶，有的人瞧了，只当它是风景。”
落叶忽被一阵疾风掀起，旋转着撞上朱漆木柱，飘飘荡荡坠入楼下潺潺的溪水中。
“有人却瞧见西风正起，不知要吹倒哪家旗。”
溪水载着那片落叶流过石桥，正巧被早起的浣衣妇人一杵砸中，又伴随着洛卿嫣的话音，青叶彻底沉入水底。
洛卿嫣说完后，彻底翩然远去。
.........
艾樊错缓步下楼，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撩拨。
叮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头最敏感的那根弦上。
他驻足回首，晨光斜斜地洒在露台上，光影交错间，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掠过。
轻盈得像是被风吹起的一片叶，像是振翅而飞的小鸟。
那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了，快得几乎让人怀疑是错觉。
黎姑娘她们早已离去，方才那道身影太过瘦小，也不似洛姑娘。
倒像是......
艾樊错的心跳蓦然停滞。
那间茅草屋中，那个总爱托着腮帮子蹲在他身旁，听他讲猎奇故事的小丫头。
风掠过，碎发如墨痕般游弋在他眼前，可这一次，他未伸手去拂。
任由衣袖被风推着，在余光中轻轻一荡，像倦鸟收拢了翅膀。
清风尚且飘扬，心弦尚且震颤，目光尚且灼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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