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兵的命令，像一阵冰冷的寒风，迅速传遍了整个曹军大营。
那些刚刚还在浴血攻城、幻想着加官进爵的曹军士兵，一下子都懵了。
撤？
为什么要撤？
眼看彭城就要攻破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撤？
没人给他们解释。
他们只看到，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们，一个个脸色铁青，行色匆匆。整个大营，都笼罩在一股压抑而恐慌的气氛之中。
军令如山。
他们只能默默地收拾起行囊，拆掉营帐，在督战队的呵斥下，开始缓缓地向后方退去。
士气，一落千丈。
……
彭城，城头之上。
黄忠拄着他那张巨大的硬胎弓，几乎要站不稳了。
连日的大战，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那双曾经能百步穿杨的眼睛，此刻也布满了血丝，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将军，曹军……曹军在拔营！”一名负责了望的士兵，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尖叫着喊道。
“什么？！”
黄忠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向城外望去。
果然！
那片黑压压的、如同梦魇般笼罩了彭城数日的曹军大营，正在缓缓地向后移动！那面高高飘扬的“曹”字帅旗，也开始向西退去！
“他们……真的撤了？”庞德也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那张刚毅的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守住了。
在付出了近万名将士的生命之后，他们，真的守住了这座城。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彭城城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劫后余生的欢呼！
无数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哭那些死去的袍泽，哭自己还活着。
黄忠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眼眶也湿润了。他缓缓地转过身，朝着长安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胜利。
这是……主公的胜利。
是主公，用那神鬼莫测的通天手段，在千里之外，为他们赢得了这场看似不可能的胜利。
然而，欢呼过后，是仇恨。
“将军！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丹阳兵，挣扎着爬到黄忠面前，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追上去！跟他们拼了！”
城头之上，那股复仇的火焰，再次被点燃。
庞德看向黄忠，他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冰冷的杀机。
黄忠沉默了。
他知道，曹军虽退，但主力尚在。以彭城这点残兵，追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他看着那些眼中燃烧着复仇之火的丹阳兵，看着那些在城下被草草掩埋的、数不清的坟冢，他那颗久经沙场、早已坚硬如铁的心，也忍不住颤抖了。
他想起了主公的那封信。
“再守三日，看我兖州烟火。”
如今，烟火已起，曹贼已退。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他们……讨还血债了？
黄忠缓缓地抬起头，他那沙哑的声音，在寒风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传我将令！”
“城中，留三千老弱守备。”
“其余所有能拿起刀，能跨上马的弟兄，无论伤得多重……”
他顿了顿，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随我……追亡！！”
……
曹军的撤退之路，并不平坦。
大雪，封锁了道路。
军心，早已涣散。
而他们的身后，缀着一群……疯子。
黄忠和庞德，率领着彭城仅存的数千残兵，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地咬住了曹操的断后部队。
他们不与你正面交战。
他们只是袭扰。
在你安营扎寨的时候，黄忠的冷箭，会从黑暗中射来，精准地带走你的哨兵和巡逻队。
在你埋锅造饭的时候，庞德的骑兵，会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冲杀一阵，然后迅速远遁。
曹军的断后部队，由大将李典和乐进率领。两人皆是曹操麾下能征善战之将，却被这群打不垮、甩不掉的“疯子”，折磨得苦不堪言，几近崩溃。
“将军！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将士们都快被拖垮了！”一名副将对李典说道。
李典咬着牙，看着远处那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追兵，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于前方谷口，设下埋伏！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不怕死！”
然而，当他们辛辛苦苦设下埋伏，等待了半天之后，黄忠的追兵，却消失了。
可当他们放松警惕，准备继续赶路时，那催命的冷箭和神出鬼没的骑兵，又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来。
“啊——！！”李典气得仰天长啸，一拳狠狠地砸在身旁的树干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顽童戏耍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发泄。
而曹操，在中军，听着后方不断传来的伤亡报告，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知道，黄忠和庞德，是在用自己士兵的命，来消耗他的耐心，来拖延他的脚步。
他们在等。
等那把真正致命的尖刀——赵武的玄甲铁骑，完成对兖州的蹂躏之后，掉过头来，与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快！再快一点！”曹操嘶哑着嗓子，催促着大军。
他现在，只想尽快逃离徐州这片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的土地。
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兖州地界的时候，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赵武的玄甲铁骑，在将整个兖州搅得天翻地覆之后，并没有恋战，而是突然转向，兵锋直指……
许昌！
曹操的老巢！他的政治中心！
“噗——！”
曹操只觉得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知道，林凡，这个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根本就没打算给他留任何活路。
他要的，不仅仅是胜利。
他要的，是自己的……命。
（第四卷 龙战于野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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