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骨有很多话想说。
自从被带到燕京，他没有一天，算是为自己而活。
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像研究一件稀有的藏品一样研究他，用各种手段反复折磨他的神魂，只为窥探那所谓的“向死而生”的奥秘。
他以为自己会死。
直到女儿程以沫，成了寒渊的弟子。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那一刻，朝着一个更加讽刺的方向转动了。
顾桐，那个永远大义凛然、永远以大局为重的神选之人，为了拉拢寒渊，不仅停止了对他的折磨，还将他留在身边，美其名曰出谋划策。
多么可笑。
他一个区区武王，在顾桐那种人面前，有什么策可出？
不过是一枚更好用的棋子。
当李易伤看中纪凡的法身，找到顾桐时，他便被推了出来。
“小程，你去布局。”
他能拒绝吗？他没有选择。
原本的计划很简单，他布局，李易伤出手，事后，再由白景山出面调停，一切到此为止。
谁能想到，纪凡竟然再次掀了整张桌子，用一具所谓的神躯，将传承千年的李家，差点玩成了历史的尘埃。
现在，事情闹得天翻地覆。
顾桐与其他五位神选开会，谁都没带，偏偏带上了执念深重的女儿程以沫。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白骨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陆德海终于从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中惊醒。
自己的眼皮底下，人就这么没了。
这是对他这位羽化境强者的无声羞辱。
“小子，你想做什么？！”
怒喝声中，一片死寂的灰色世界轰然张开。
灰色洪流朝着纪凡汹涌而去。
然而，洪流在抵达纪凡身前十米时，骤然停滞。
仿佛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堤坝。
一边是磨灭法则的死寂之灰。
一边是色彩分明的现实世界。
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两者清晰地分割开来。
陆德海那足以镇杀脱凡境的领域，不得寸进。
尹承志瞳孔骤然收缩。
脱凡境，掌握领域？
千古未闻！
他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再给此子几年……第二个顾桐？
不，甚至可能超越。
“纪凡。”
尹承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两界之争在即，先放下个人恩怨。”
“老夫，以尹家之名，全力保你！”
这已经不是劝架，而是旗帜鲜明地拉拢。
然而，纪凡谁都没有理会。
他收回拍在程白骨兜帽上的手，歪了歪头，打量着眼前这具僵硬的骷髅。
“老程，没后手了？”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跟老友叙旧。
“这可不像你啊。”
程白骨兜帽下那两点红芒剧烈闪烁。
他下颌骨开合，发出干涩空洞的声音。
“以沫……从没害过你。”
“我，早已死在江北。”
“你可以，动手了。”
纪凡点了点头。
在他的视野里，程白骨的景象截然不同。
无数细微的时间线，像蛛网般缠死了这具骷髅的每一寸骨骼，每一缕神魂。
这不是什么“向死而生”的意境。
这是一种粗暴的外力，将一缕残魂永远锁在即将崩坏的躯壳里。
感受永无止境的腐朽，却连彻底消亡都做不到。
囚禁。
纪凡念头微动。
缠绕在程白骨身上的无形蛛网，应声而断。
被强行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
程白骨眼窝中的红芒剧烈一颤，随即流露出一丝解脱。
光芒，迅速黯淡。
最后，彻底熄灭。
咔哒。
失去神魂支撑的骨架，再也无法维持人形，散成了一地灰白的枯骨。
几乎在同一时刻。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是谁，敢杀我华夏之人？”
话音未落，一片纯白色的光自苍穹降下。
那不是光。
那是一个由纯粹意志与法则构筑的世界。
陆德海的灰色领域在这片纯白面前，如薄冰般被疯狂压缩、粉碎。
纪凡身前那道十米的无形屏障，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压回周身三米。
十几道强横气息撕裂长空，瞬间出现在巨树林上空。
为首一人，身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
正是顾桐。
此刻，他那张斯文的面庞上，杀意凛然。
他目光锁定在纪凡身上，随即微微侧头，对身旁几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身影开口。
“不好意思，各位。”
“我华夏，要处理一点内部事务。”
那几人是其他五大强国的神选之人。
其中一名貌若冰雪的女子，视线在纪凡身周那三米领域上停顿了一瞬。
她看向顾桐，声音清冽。
“顾部长，打算如何处置？”
其他四名神选之人没有作声，目光各异地落在纪凡身上，静待下文。
顾桐镜片后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转头看向陆德海，声音平缓得可怕。
“陆老，麻烦说明一下情况。”
陆德海压下心头的惊骇，上前一步，对着空中诸位强者拱了拱手。
“诸位，此人，乃我华夏重大通缉犯，更是导致燕京数万人惨死的罪魁祸首！”
“方才老夫本想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未曾想，他竟当着我等所有人的面，直接击杀了顾部长的秘书，程远先生！”
此话一出，空中那些华夏的羽化境强者，神色各异。
有人杀意毕露，有人带着欣赏，但更多的人，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姜云吞了口唾沫，小声嘀咕。
“我凡哥……怎么每次都玩这么大……”
他身旁的姜萱，依旧斜倚着树干，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纪凡身上，从未偏移。
纪凡对那漫天威压视若无睹，神色淡然地开口。
“陆前辈说我害死燕京数万人，我怎么不知道？”
陆德海怒斥。
“你还想狡辩？陶家、冯家等七个世家，难道不是死于你……”
“哦？”
纪凡直接打断他，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那不是守门人林前辈干的？”
他随手抛了抛那块守门人给的域图。
“要不，我现在请林前辈出来对质一下？”
“或者，咱俩去武皇殿聊聊？”
陆德海的呼吸猛地一滞。
守门人出手，是为了保这小子，谁都清楚。
这话，没法接。
他的老脸涨得通红，强行转换话题。
“那燕京之乱呢！李家失控，污染全城，数万无辜者因此丧命，你敢说这和你无关？！”
纪凡摊开手，一脸的无辜。
“李家见到神躯就会失控发疯，这种传承千年的世家隐秘，我一个江北来的外人怎么会知道？”
“李家自己种下心魔，一朝爆发成了怪物，污染燕京，这问题难道不是出在李家自己身上么？”
“关我什么事？”
“你……”
陆德海指着纪凡，你了半天，气得浑身发抖。
纪凡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他抬手，指向人群中早已面无人色的李易安。
“老家伙，别你你我我的了。”
“燕京第一世家出了问题，你们不去刮骨疗毒，反而来找我这个掀开盖子的人？”
“现在，还想用‘华夏大义’的帽子扣死我？”
他的目光掠过陆德海，掠过面无表情的顾桐，最终，扫过空中所有对他抱有敌意的身影。
“手段，就这点吗？”
“武炼局通缉犯？”
“华夏的敌人？”
“行，今天这顶帽子，我接了。”
纪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平静。
“你们几个，是一个一个来。”
“还是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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