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越野车抵达云东省，苍南城。
此地紧邻燕京，是通往那座庞然大物的最后门户。
一路上，每经过一个省界关卡，纪凡老老实实停车、登记、接受检查。
后座的白景山睁开眼，冰渊般的眸子带着不解。
“你最不在意规矩，为何在这些无用之事上，反而循规蹈矩。”
纪凡目光平视前方。
“我在意的是秩序，不是世家的规矩。”
白景山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异色，没再多问。
车停在武炼局大楼前。
在苍南城，只要站得够高，就能望见远处的大海。
纪凡独自下车，乘电梯直达顶层，三十八楼。
他推开镇守者办公室的大门。
一股咸腥的海风迎面灌入，卷起他黑色的风衣衣角。
宽大的办公室里，三道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主位上，一个面容粗犷的中年男人，云东镇守者，史向阳。
他身侧，站着一名相貌不俗的年轻女人，神情紧绷，眼神里混杂着仇恨与恐惧。
最让纪凡在意的，是第三个人。
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正悠然地用沸水冲洗着茶具。
燕京总局主管之一，安希孟。
有过一面之缘。
纪凡无视了那个女人的目光，径直走向主位的史向阳。
“史局。”
他随意打了个招呼，仿佛只是路过。
“纪凡，你应该清楚一个顶尖世家，对整个省的重要性。”
史向阳的脸色很难看。
任谁知道有人要来自己的地盘上拆掉一根顶梁柱，脸色都不会好看。
纪凡拉开一张椅子，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姿态放松。
“我很清楚。”
“但云东靠近燕京，武王又不比江东少，不缺一个莫家。”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况且，莫无豹用江城威胁我，这不是私仇，是坏了秩序。”
平淡的陈述，却让办公室的温度骤降。
史向阳眼皮一跳。
他虽是九星武王，背后站着燕京史家，可在一位货真价实的皇境面前，这些分量显然不够。
他选择了沉默，只是端起茶杯，掩饰眼中的不悦。
年轻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求助的目光投向窗边。
安希孟停下手中行云流水的动作，他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纪凡，还没恭喜你，晋入皇境。”
“安主管客气。”
纪凡微微颔首。
“上次多谢安主管出言。”
不管安希孟今天为何而来，但确实出言阻止过陶玄方，那份人情，他认。
“举手之劳。”
安希孟将一杯沏好的茶，用灵力平推至纪凡面前的桌上，茶水纹丝不动。
“给你介绍一下。”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那名脸色紧绷的女人。
“这位是莫家的莫兰芝小姐，平日在燕京，与我的私交不错。”
安希孟的语气温和，却字字点明来意。
“今天我在这里，是想请纪兄给我安某人一个面子。”
“莫家的事，到此为止。”
话音落下。
莫兰芝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下巴微微抬高，恢复了世家嫡女的矜贵。
老祖身死，陶家的态度暧昧不明。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请动了安希孟出面。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值了。
纪凡沉吟片刻，食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既然安主管开了口……”
“这个面子，我给。”
安希孟脸上的笑意未变，但端着茶杯的手，拇指已经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莫兰芝甚至露出了一抹轻蔑。
然而，纪凡的下一句话，让那杯刚送到的茶，水面起了波澜。
“一天之内，莫家交出三百亿灵石，买他们全族的命。”
“我，可以不去莫家。”
“咳……咳咳！”
史向阳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
三百亿！
这个价格，像是最精准的手术刀，刚好切在莫家倾家荡产的生死线上。
安希孟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十几天前，眼前这个人，还需要仰仗他大伯的信件才能与自己搭上话。
如今，对方已经是与他平起平坐的皇境。
大伯的意思是交好，而非结仇。
可三百亿……这已不是调停，而是默许一场不见血的洗劫。
就在安希孟急速权衡利弊时，莫兰芝彻底失控了。
“你疯了！”
她猛地站起身，漂亮的脸蛋愤怒不已，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杀我老祖，还想敲诈勒索！有安主管在此，由不得你放肆！”
她猛地转向安希孟，语气带着催促。
“安主管，请你为我们莫家做主！让他立刻归还我老祖的所有遗物，然后给我们莫家道歉！”
史向阳默默放下茶杯，眼底深处，竟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蠢货。
安希孟脸上的温和，终于彻底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他觉得纪凡开价是有些离谱，而莫兰芝的要求，已经不是离谱，而是愚蠢。
出乎所有人意料。
纪凡没有一丝怒意。
他看着那个状若疯狂的女人，反而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你确定，要你家老祖的……遗产？”
突如其来的一问，像是一盆冰水，让莫兰芝满腔的怒火瞬间一滞。
从那双带笑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让人脊背发凉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向安希孟身后身旁贴了贴，然后仰起脸，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强调。
“那本就是我们莫家的东西，你必须还！”
“行。”
纪凡点点头，笑容愈发灿烂。
“满足你。”
话音未落。
他手腕随意一抖。
一道黑影从他袖中飞出，划过一道短暂的抛物线。
“噗通。”
一声闷响。
那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砸在了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断裂的脖颈参差不齐，黑色的死气混杂着暗红的血丝，正丝丝缕缕地向外弥漫，瞬间冲散了办公室里的海风。
莫兰芝大脑一片空白。
头颅在地板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最后停下时，那双死不瞑目的浑浊眼球，正好对着她的方向。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就在这片死寂中。
头颅的双眼，毫无征兆地，猛然睁开了！
那不再是死物的空洞，而是盛满了无尽悔恨与恐惧的神采。
干裂的嘴唇艰难开合。
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非人的音节，从头颅中泄露出来。
“照……办……”
“别……惹……他……”
“否则……莫家……亡……”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莫兰芝的心脏上。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啊——！”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尖叫，终于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凝。
莫兰芝的理智被恐惧和羞辱彻底撕碎，她指着纪凡，面容狰狞。
“你！你竟敢如此折辱我莫家老祖的遗体！”
纪凡脸上的好奇之色更浓了。
他歪了歪头，像是真的感到不解。
“遗产你想要，遗体你怎么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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