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院墙，吹得廊下灯笼微微晃动。洛叙白刚把那碗面吃完，碗底还沾着一星辣油，指尖尚存暖意，院门便被一阵急促脚步震得轻颤。
驿站快马到了。
那信使满头是汗，靴底沾着漠北特有的红土，递出的密信封口压着双鹰纹印——这是边境军情八百里加急的标记，只有村落遭袭、妖物出没才会启用。
厅内喧闹未歇，觥筹交错间，这封信却被随手搁在案几角落，混在一堆贺礼名册里，几乎被一坛开封的烈酒打湿。
楚云深离席时脚步虚浮，扶了扶额，正欲回房歇息，目光扫过案几，忽地顿住。他俯身抽出那封密信，指腹蹭过封口边缘，沾上一层黑灰色粉末，触感如灰烬，却又带着诡异的湿冷。他眉头一拧，酒意顿时散了大半。
“这不是普通尘土。”他低声自语，指尖微微发麻，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轻咬了一口。
他转身快步走回宴厅，穿过笑语喧哗的人群，直奔主位。洛叙白正被众人簇拥着敬酒，月白长衫袖口沾了点油渍，发带也松了一角，却仍坐得笔直，像一杆不倒的旗。
“洛兄。”楚云深将密信递出，声音压得极低，“漠北急报。”
她接过信，指尖触到那层灰烬时，袖中天玄灵镜忽然微颤，镜面泛起幽蓝涟漪，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她当众拆信。
信纸展开，字迹潦草，墨迹被水渍晕染，断断续续，像被什么力量强行中断书写。她凝神细读，却只能辨出零星几字：“黑雾……赤狼岭……无人生还……求援……速……”
话未尽，笔已断。
她不动声色，将信纸平铺于案上，右手悄然探入袖中，轻抚天玄灵镜。镜面微光流转，幽蓝光芒如水般覆上信纸，被侵蚀的文字竟在光中缓缓复原——
“漠北赤狼岭三村，昨夜子时起，黑雾自地底涌出，笼罩方圆十里。雾中人影幢幢，村民皆失魂，行如傀儡，后集体消失于雾心。守军探查未归，仅一信鸽带回此书。雾中有异声，似诵咒，非人语。求速派玄学司与精锐前往，切勿近雾三丈内。”
洛叙白读完，指尖在“赤狼岭”三字上轻轻一顿。
她抬眼，正对上陌慬玔的视线。他不知何时已放下酒碗，坐姿依旧懒散，可手已搭在剑柄上，眼神清明如洗，哪有半分醉意。
“赤狼岭？”楚云深低声重复，脸色微变，“十年前，丐帮长老探查‘噬魂教’余孽，最后失联的地点就是那里。”
陌慬玔没说话，只是缓缓点头。
洛叙白将信纸收回袖中，起身：“取沙盘来。”
沙盘室灯火通明，黄沙铺就的地形图上，漠北边界如一道断裂的脊骨，荒凉而沉默。她命人标出赤狼岭三村位置，又取出天玄灵镜，将其悬于沙盘上方。镜面微光洒下，一道淡蓝色光束自镜心射出，缓缓扫过漠北区域。
忽然，镜面边缘符文一闪，光束凝于一点——废弃古庙遗址，位于三村连线中心，地图标注为“百年前噬魂教分支据点，已毁”。
“不是巧合。”楚云深盯着那点光斑，“黑雾的扩散路径，正以这座古庙为圆心。”
洛叙白闭目，心神沉入灵镜。她尝试调用“时空洞察”能力，窥探未来片段。镜中画面模糊闪现——她站在一片浓雾边缘，脚下土地干裂如蛛网，天玄灵镜映出她的倒影，可那倒影的双眼，却是猩红如血。
更诡异的是，镜中雾影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与她对视。那轮廓……竟与她前世考古队合影中，那个总站在她身侧、笑容温和的队友一模一样。
她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我必须去。”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铁钉入石。
“你刚经历时空修复，灵力未复。”陌慬玔终于说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拦，“先派斥候探路，等我带人扫清外围再进。”
她没反驳，只是再次取出天玄灵镜，将方才窥见的未来片段投射于空中。画面中，那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她，雾中身影若隐若现，仿佛在等待她的到来。
“这股力量，认得我。”她直视陌慬玔，“它不是随机出现的。它在等我过去。”
陌慬玔沉默。他盯着那画面，手指在剑柄上缓缓收紧。他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
“那你至少带上青鳞。”他终于松口，“还有，别碰雾里的任何东西。”
她点头，转身整理行装。夙滢匆匆赶来，药囊已备好，银针、解毒丸、护心散一应俱全。她将一枚温玉塞进洛叙白手中：“含在舌下，能护神识。”
楚云深则取出一卷残破地图，指尖点在古庙遗址旁：“这里曾是‘噬魂教’举行血祭的场所。若黑雾是禁术残余，那庙下可能还藏着未毁的阵眼。”
洛叙白将地图收好，又检查了一遍灵镜的灵力储备。镜面幽蓝，符文流转，一切正常。
可就在她合上镜匣的瞬间，镜面忽地闪过一行小字：
【他已在路上。】
她心头一跳，再看时，字已消失。
“走。”她拎起长衫下摆，大步跨出驻地。
陌慬玔紧随其后，剑未出鞘，却已如出鞘。
夜色如墨，漠北方向，一道黑雾正缓缓升腾，遮住半边星月。风从北方来，带着铁锈与腐草的气息。
一行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蹄声碎，踏破寂静。
洛叙白握紧缰绳，天玄灵镜贴在胸口，微微发烫。她忽然想起君玉宸信中那句——“勿信静默之香，勿饮无色之水”。
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无声的雾，无色的毒，看不见的敌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渐远的驻地灯火，忽然低声问：“你说，如果这一切从未发生，我们是不是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吃碗面，看场雪，不必背负这么多？”
陌慬玔勒马与她并肩，侧头看她一眼，嘴角微扬：“那你先答应我，别在雪地里查案，别在面里下药引。”
她一愣，随即笑出声。
可笑意未尽，前方天际忽地一暗。
一道黑雾如巨蟒腾空，横贯 horizon，将星月尽数吞噬。
马群受惊，嘶鸣不止。
洛叙白抬手，示意众人停步。
她取出天玄灵镜，高举过头。镜面映出那片黑雾，雾中竟浮现出一座虚影古庙，庙门大开，门楣上刻着三个古老文字——
“归、墟、门”。
她瞳孔骤缩。
镜面再次震动，浮现出一行血字：
【你不是命运之子……你是钥匙。】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陌慬玔忽然抬手，指向雾中某处。
“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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