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明被沈朝盈直斥其非，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冷硬起来：“本官如何断案，自有法度！尔等外乡人，休要在此咆哮公堂，本官已言明，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若尔等不识抬举，执意顽抗……” 他冷哼一声，带着威胁，“莫怪本官言之不预，京都吏部考功司郎中王大人，与本官乃是至交，尔等便是有些来历，也翻不出这天去！”
他搬出京官的名头，意图震慑对方。
裴齐光一直冷眼旁观，听到赵元明最后那句威胁，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赵元明面前，那股久居人上的帝王威压再不掩饰，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吏部考功司郎中，王允？”裴齐光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赵元明心头莫名一悸。
“是又如何！”赵元明强自镇定。
裴齐光不再看他，只对身后的杨全微微颔首。
杨全会意，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明黄锦缎包裹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缎一角，露出里面一枚刻有繁复龙纹与“裴”字小篆的令牌。
那令牌一出，尊贵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赵元明和李茂才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枚令牌上，当看清那“裴”二字时，两人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浑身剧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裴？”赵元明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国……国姓？！”
“陛……陛下？”李茂才更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竟是吓尿了。
整个县衙大堂，死寂一片，所有衙役、家丁，包括赵元明带来的府衙差役，全都如同泥塑木雕，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枚象征着无上帝王的令牌，又看看那气势如渊的玄衣男子，以及他身边那位容色倾国的蓝裙女子。
他们……他们竟然是……？！
“陛……陛下！皇后娘娘！臣……臣罪该万死！臣有眼无珠！臣罪该万死啊！”赵元明终于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李茂才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瘫在尿泊里筛糠般抖着，眼神涣散，已然吓傻了。
裴齐光嫌恶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李茂才，牵着沈朝盈的手，径直走向县衙大堂的主位。
杨全和漱玉立刻上前，将原本属于李茂才的座椅擦拭干净。
帝后二人坦然落座。
“现在，可以好好听朕和皇后说话了？”裴齐光的声音冰冷，如同来自九幽。
接下来的事情，再无悬念。
沈朝盈甚至懒得再听赵元明和李茂才语无伦次的求饶和辩解。
她端坐于上，如同执掌生杀的神只，声音清晰地发出旨意，杨全迅速记录。
“清源县令李茂才，纵子行凶，草菅人命，贪渎枉法，即刻革职，打入死牢，三司会审后，依律严惩。
“临安府通判赵元明包庇亲属，徇私枉法，滥用职权，即刻革职，押解回京，交刑部与大理寺严审，依律定罪。”
“李瑞强抢民女，当街行凶，侮辱帝后，罪大恶极，其伤重难愈，若死，曝尸三日以儆效尤，若侥幸未死，待其伤愈后，凌迟处死。”
“京都吏部考功司郎中王允，与赵元明结党营私，即刻由顺王派人锁拿，革职查办，家产抄没，依律严惩。”
“临安府与清源县人事着吏部与顺王速议，从速选派清正廉明，能力卓着之官员接任，清源县通判人选，优先考虑有治水经验者。”
旨意一条条颁下，如同冰冷的铡刀落下，赵元明和李茂才瘫软在地，如同两滩烂泥，再无半分声息，衙役们战战兢兢地将两人拖了下去。
尘埃落定。
沈朝盈看着空荡下来的县衙大堂，轻轻吁了口气，裴齐光握紧她的手，低声道：“走吧，这里污秽。”
离开清源县这摊污糟事，帝后一行继续南巡的旅程。
接下来的时日，轻松了许多，裴齐光和沈朝盈时常换上普通富户人家的衣裳，带着同样被打扮得如同年画娃娃般喜庆可爱的裴玉琮，在沿途的城镇中随意逛逛。
他们混迹于熙攘的市集，看琳琅满目的货品，听小贩们南腔北调的吆喝。
裴齐光会蹲下来，耐心地给女儿讲解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农具、种子，告诉她粮食是如何从地里长出来，又如何变成他们碗里的饭食。
沈朝盈则带着她看精巧的民间手工艺品，告诉她每一件东西背后可能藏着某个家庭的手艺和生计。
“筝筝，你看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沈朝盈指着街角一个须发皆白、笑容和蔼的老人，“他每天很早就要起来熬糖，把山楂串好，站在这里一整天，可能才能赚到一家人吃饭的钱。我们买一串，就是帮了他一点点忙，对不对？”
裴玉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
裴齐光立刻掏钱买了一串最大的递给女儿，小丫头开心地舔着糖衣，甜得眯起了眼。
他们也遇到过一些小麻烦。
比如看到有挑着重担的老农在陡坡上吃力前行，裴玉琮会拉拉沈朝盈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伯伯好累，我们帮帮他？” 沈朝盈便会让随行的便装侍卫上前搭把手。
又或者看到有小孩子因为买不起一个小小的泥哨而哭泣，裴玉琮会大方地拿出自己口袋里裴齐光给她的小银锞子，学着沈朝盈的样子说：“给你！不哭啦！”
虽然这些举动在大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孩子气，但沈朝盈和裴齐光从不轻视，总是给予肯定和引导。
“筝筝真棒，知道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沈朝盈会亲亲她的小脸蛋。
“嗯，我女儿心地善良，像她娘亲。”裴齐光更是与有荣焉，抱起女儿举高高。
裴玉琮就在这润物细无声的教导中，一点点感知着书本之外的鲜活世界，懵懂地学着体察他人的不易。
她聪慧的小脑瓜未必能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民生道理，但她记住了娘亲说的要用心看，记住了爹爹说的力气要用在正途上。
船行南下，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之一，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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