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谷的晨雾裹着药香，漫进竹屋的雕花窗。
萧月站在丹炉前，指尖悬在炉盖上方半寸，迟迟没敢落下。她穿了件月白绣青鸾的短衫，发间别着朵刚摘的青鸾草，花瓣上还凝着露珠，映得她苍白的脸多了几分鲜活。
“阿月，别慌。”木守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却温和，“炼丹和种树一样，得先把根扎稳了。”他拄着半截枯树枝拐杖，另一只手扶着药柜，柜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瓷罐——“青鸾草”“凝露花”“赤焰根”……标签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却都被仔细用朱砂描过。
阿月踮着脚凑过来，发梢扫过萧月的肩头：“萧月姐，你闻闻这青鸾草的香气！比昨日更浓了！”她捧起一株青鸾草，叶片上泛着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凤凰的尾羽。萧月接过草叶，凑到鼻端轻嗅——清冽中带着甜，像极了雪芽镇初春的晨雾。
“这是今早刚采的。”慕清雪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月魄玉佩在她腕间轻晃，“我特意挑了沾着晨露的，露水里的灵气最足。”她指尖凝出一缕月华，轻轻拂过草叶，“你看，这纹路亮了，说明灵气正往叶脉里钻。”
叶寒站在竹屋角落，寒冰长剑斜插在青石板地上，剑身上的冰晶凝着细小的水珠：“需要我帮忙控温吗？”他的声音清冷，却藏着几分关切。
“暂时不用。”萧月摇了摇头，将青鸾草小心放进玉碾，“木爷爷说，头一味药要慢慢碾，碾得太碎会损了灵气。”她握着碾杆的手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一次独立炼丹，从前在青岚宗跟着师父学，总有人在一旁指点，可此刻……她望着炉中跳动的幽蓝火焰，喉间泛起一丝紧张。
秦夜坐在竹席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星核残片。星核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和他腰间另一枚青岚宗的玄铁令相映生辉。“萧师妹。”他开口，“需要我帮忙引动丹火吗？”
“不用。”萧月抬头笑了笑，眼底的光比星子还亮，“木爷爷说，青鸾丹的火候要‘柔中带刚’，用我的灵火最合适。”她伸手按在炉沿，掌心的灵火“呼”地窜起，像条灵活的小蛇，绕着炉壁缓缓游走。
木守愚眯起右眼，浑浊的左眼里跳动着灵火：“不错，灵火稳了。”他从药柜顶层取下个陶瓮，“第二味药是‘凝露花’，得用阿月带来的晨露和着。”
阿月立刻捧来个青瓷碗，碗里盛着半盆清水，水面浮着层薄纱似的雾气。“这是我昨夜用寒玉盒装的，露水没跑！”她舀起一勺，淋在凝露花上，花瓣立刻舒展开来，像朵含着泪的蝴蝶。
“好。”木守愚点头，“现在把花和草一起碾。”
萧月拿起第二柄碾杆，和阿月并肩而立。两人的手叠在一起，青鸾草和凝露花在碾槽里发出“沙沙”的轻响。萧月的指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阿月的手却软乎乎的，像团温软的云。
“用力要匀。”木守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就像揉面，太轻了药性散，太重了会焦。”
两人的动作渐渐协调起来。青鸾草的金纹和凝露花的银瓣在碾杆下交融，渐渐变成墨绿色的药泥，散发出清甜中带着微苦的香气。
“成了。”萧月停下碾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木爷爷，接下来要加什么？”
“赤焰根。”木守愚递过一个黑陶罐，“这味药性烈，得用月华中和。”
慕清雪立刻上前，取出月魄玉佩，轻轻按在陶罐上。月华如水银般泻入，罐中原本暗红的赤焰根立刻泛起银边，像被浇灭了躁气。
“萧月，把药泥倒进去。”木守愚指着丹炉，“注意手法——要转着圈倒，让药性慢慢融合。”
萧月握着药勺，手腕轻旋，墨绿色的药泥如溪流般注入炉中。赤焰根刚一接触药泥，炉中的火焰突然“噼啪”作响，冒出股焦糊味。
“不好！”阿月惊呼，“药性冲突了！”
萧月的指尖一颤，药勺差点掉在地上。她望着炉中翻涌的黑烟，耳尖瞬间红了：“我……我手法错了？”
“不怪你。”木守愚摇了摇头，“赤焰根本就性烈，和青鸾草的清凉相冲，得用星核调和。”他看向秦夜，“小友，劳驾了。”
秦夜立刻起身，取出星核残片。星核刚一离身，便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将周围的药雾都染成了暖色调。他将星核轻轻放在炉沿，星辉顺着炉壁流淌，像根无形的线，将翻涌的药气重新串成一股。
“星核有‘引’的特性。”秦夜低声道，“能牵引不同药性，让它们慢慢融合。”
果然，星核一落下，黑烟渐渐散了。炉中的火焰重新变得柔和，药泥的颜色也从墨绿转为青金，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凤凰香气。
“成了！”木守愚抚须大笑，“这一步最难，小友做得漂亮。”
萧月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她转头看向阿月，少女正踮着脚盯着星核，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太阳：“萧月姐，星核好厉害！像个小太阳！”
“嗯。”萧月笑了笑，伸手帮阿月理了理被炉风吹乱的刘海，“接下来要温养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在寂静中流逝。
竹屋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新抽的枝桠上，几只蓝尾雀扑棱棱飞过，尾巴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虹。
木守愚坐在竹席上，摸出酒葫芦抿了一口：“小友，你师父当年教炼丹时，是不是也总说‘慢工出细活’？”
秦夜一怔，随即点头：“师父常说，‘丹如人生，急不得’。以前我总觉得他啰嗦，现在才明白……”他将目光投向炉中，星核的光映在他眼底，“有些事，快了反而坏了根本。”
“不错。”木守愚点了点头，“当年我炼第一炉‘还魂丹’时，为了救人，火候催得太猛，结果丹成了，却带着燥气，害得一个孩子喝了吐了三天血。后来我才懂——炼丹不是和药材较劲，是和它们商量。”
慕清雪倚在门框上，望着炉中的药香，轻声道：“就像治灵脉也是一样。中州的灵脉受损太久，若用蛮力修复，只会适得其反。”
“正是。”木守愚指了指窗外，“你们看那老槐树，我用了二十年才把它从‘死’里拉回来。灵脉比树更金贵，得慢慢养，细细护。”
炉中的香气越来越浓，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空气中织了张香网。萧月的指尖轻轻搭在炉沿，感受着药性的流动——原本冲突的青鸾草和赤焰根，此刻竟像两尾游鱼，在星核的牵引下，缓缓交融。
“要成了。”木守愚突然开口。
众人同时屏住呼吸。
炉中的火焰“嗡”地窜起三寸高，又缓缓落下。药泥表面浮起层金色的光膜，像极了凤凰的羽衣。木守愚示意萧月打开炉盖。
萧月深吸一口气，抬手揭开炉盖。
一缕青金色的烟雾从炉中涌出，在半空凝成凤凰的形状，绕着竹屋盘旋三圈，这才缓缓散去。炉底躺着三枚丹丸，每枚都有拇指大小，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三颗凝固的晨露。
“青鸾续灵丹，成了！”木守愚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比我当年炼的还要好！”
阿月欢呼着扑过去，被萧月笑着拦住：“别碰，丹药还烫。”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枚丹丸，放在鼻端轻嗅——清甜中带着微苦，像极了雪芽镇的春天。
“这丹能做什么？”清风凑过来，雷剑在腰间晃出细碎的雷光。
“复苏灵脉。”木守愚摸了摸胡须，“青鸾谷的灵脉当年遭了雷劫，只剩一丝残息。用这丹喂下去，能慢慢唤醒灵脉的生机。”他看向萧月，“小友，你这炉丹，比我在青岚宗见过的‘九转回春丹’还要灵验三分。”
萧月的耳尖又红了：“是木爷爷教得好。”
“是我该谢你们。”木守愚转头看向竹屋角落的陶瓮，“这丹需要用活水送服，我去后山取些泉水。”他拄着拐杖站起来，脚步竟比往日轻快了几分，“阿月，跟爷爷去！”
“好嘞！”阿月蹦蹦跳跳地跟上，发梢的青鸾草在风中摇晃。
屋内只剩下四人。
秦夜望着炉中的丹丸，指尖轻轻摩挲星核残片。星核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却仍有细弱的灵气溢出，融入空气里。
“秦师兄。”慕清雪走到他身边，“你在想什么？”
“在想木前辈的话。”秦夜抬头，“他说炼丹要‘商量’，治灵脉也要‘商量’。”他将星核收进怀里，“或许中州的灵脉，不该急着用大力气修复……”
“是啊。”清风也凑过来，“上次在雪芽镇，咱们用温元丹救了萧月；这次在青鸾谷，用青鸾丹养灵脉。丹道本来就是‘慢’的艺术。”他挠了挠头，“不过我还是觉得，要是能快点就好了——中州的百姓还等着灵脉复苏呢。”
“快与慢，本就是相对的。”慕清雪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新抽的枝桠已经有手腕粗，“就像这棵树，用了二十年才活过来，可它活过来后，能给整个山谷带来生机。灵脉也是一样，慢慢养，才能养得长久。”
远处传来阿月的笑声。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竹屋后的山溪旁，木守愚正蹲在泉边，阿月踮着脚帮他捧水。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织了片金斑。阿月捧着水瓢，不小心洒了些在木守愚的青布衫上，惹得老人哈哈大笑。
“真好。”清风轻声道。
秦夜点了点头。他望着那片金斑，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丹道修的是药，更是人心。药能救命，心能救世。”此刻看着木守愚和阿月，看着萧月手中的丹丸，他忽然懂了——所谓丹震八荒，从来不是靠一人之力，而是靠这些愿意慢下来、愿意“商量”的人。
午后的山风卷着药香，吹进竹屋。
萧月将三枚青鸾续灵丹小心收进锦盒，又用青鸾草盖了层，防止灵气散失。她抬头看向众人，眼底的光比星子还亮：“明天……我们去青鸾谷的灵脉眼看看？”
“好。”秦夜点头，“我带星核，试试能不能引动地脉。”
“我带月华。”慕清雪摸了摸腕间的玉佩。
“我带雷火。”清风拍了拍腰间的雷剑。
“我带寒冰！”叶寒晃了晃寒冰长剑。
阿月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我带了桂花糕！木爷爷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五人的笑声混着山风，在青鸾谷里回荡。老槐树的新枝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又像是在低语——那些关于传承、关于希望、关于“慢慢来”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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