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新钥匙的冰冷触感,仿佛一条毒蛇,顺着我的掌纹钻入骨髓。
然而,林疏桐的动作比我脑中的绝望更快。
她那只刚刚融化、露出森然白骨的左手猛地抬起,皮肤下的幽蓝色光芒不再是无序的闪烁,而是汇集成一串清晰的数字坐标。
光芒透过半透明的皮肉,将那串数字烙印在空气中,每一个字符都像垂死的星辰,燃烧着最后的光。
地下三层,服务器核心。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整个警局,乃至整座城市的数据中枢,一个被物理和量子双重加密的禁地。
陈警监把我们引到这里,又留下这把看似无解的“钥匙”,原来真正的入口,一直藏在林疏桐的身体里。
“走。”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们穿过幽深死寂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臭氧混合的冰冷气味。
服务器核心的厚重铅门在我们面前无声地滑开,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们的到来。
门后不是我想象中的冰冷机房,而是一个宛如教堂穹顶的巨大空间。
无数道幽蓝色的量子光束在空中交织,汇聚于中央一台顶天立地的黑色服务器。
它的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接口,像一块来自异界的墓碑。
更让我遍体生寒的,是环绕着整个空间的量子显示屏。
成千上万块屏幕,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穹顶的尽头,而每一块屏幕上显示的,都是同一张图谱——一张我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声纹图谱。
那是我的声音。
每一个细微的颤动,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都被精准地捕捉、放大、复制,如同无数个我正在无声地呐喊,组成了一座由我自身构成的牢笼。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陈警监多年来的教导、那些枯燥的拼图训练、对痕迹学的偏执,在这一刻汇成了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他不是在训练我成为一个顶级的拼图师,他是在打磨我,把我这个人,我的声音,我的所有微痕特征,锻造成一枚独一无二的、拥有生命活性的终极密钥!
我就是那块缺失的拼图!
“陈警监把我训练成拼图师……就是为了让我的痕迹成为终极密钥!”我喃喃自语,声音因为震惊而干涩。
“不止。”林疏桐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冰冷而锐利。
她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衬衫,纽扣“噼啪”作响地弹飞。
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心脏正上方的位置,一个诡异的克莱因瓶疤痕清晰可见。
那疤痕并非平面,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仿佛嵌入了四维空间的立体感。
“我母亲的笔记里记载过,要激活这种以磷化物为基础的量子服务器,需要活体声纹的持续共振。”
她的话音未落,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刀尖对准了克莱因瓶疤痕的最底部,狠狠刺入!
我甚至来不及阻止。
没有痛苦的闷哼,她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刀锋抽出,一滴滴与众不同的蓝色血液从伤口中挤出,它们不像普通的血液那样滴落,而是在空中悬浮,散发着幽幽的磷光。
她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将一滴蓝色血液弹向我。
那滴血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我掌心因为紧张而攥出的伤口上。
刺痛传来,我的血液与她的蓝血相遇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一团小小的、燃烧着蓝色火焰的漩涡在我掌心生成,那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形态,带着磷火特有的妖异美感。
“就是现在!”林疏桐低喝一声,将自己伤口处更多的蓝血甩向服务器核心。
我福至心灵,立刻将掌心的磷火漩涡也按向那冰冷的黑色墓碑。
当两股交融的血液接触到服务器表面的瞬间,整个空间猛地一震。
所有的量子显示屏上的声纹图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监控画面。
那画面我永生难忘——三年前,我亲手定论的那起误判案,那个让我父亲背上污名、让我沉沦至今的案发现场。
但这一次,画面是正向播放的!
我看见那个被我认定为凶手的男人仓皇地闯入,留下那些“无可辩驳”的证据,然后又在另一个身影的引导下离开。
接着,那个身影——一个我看不清面容,但身形酷似陈警监的人——拿出了一个液氮喷罐,对着现场的关键痕迹进行急速冷冻,再用某种仪器进行细微的篡改。
那些被我忽略的时间差、那些看似合理的逻辑链,原来都是被液氮制造出的“时间闭环”所掩盖的伪证!
陈警监用低温锁定了时间的片段,再像拼接电影胶片一样,为我呈现出一个他想让我看到的“真相”。
我的目光疯狂地在画面中搜索,每一个像素都不放过。
就在画面一角,一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反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根长度不超过0.1毫米的纤维,它的反光模式,与我记忆中父亲警号牌上那处独特的磨损痕迹完全一致!
父亲……他当时也在现场!
他不是渎职,他是在调查,甚至可能是在阻止!
“声纹网络的主频……和你后颈刻痕的振动频率相同!”林疏桐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的虹膜不知何时变成了和服务器光束一样的幽蓝色,瞳孔中倒映出无数飞速闪过的数据流。
她死死盯着服务器侧面的散热口,那里的金属格栅正在以一种高频率嗡嗡作响。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下,确实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硬块,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身份芯片。
原来,我和这台服务器,早已通过某种方式被连接在了一起。
林疏桐的视线猛地转向散热口下方流淌的冷却液管道。
那透明的管道中,除了循环的液体,还漂浮着一些比尘埃更细小的金色颗粒。
“声纹终止码……”她失神地低语,“冷却液里,有和我dNA完全吻合的声纹终止码!”
我们两个,一个是被植入了振动频率的“启动器”,一个是体内流淌着“催化剂”的“共鸣体”,而我们的“终止码”,一个在服务器外部,一个在服务器内部。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将我们二人彻底锁死在系统中的牢笼。
必须打破它!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林疏桐脚边那把沾着蓝血的手术刀上。
不对,还有更好的工具。
我想起了陈警监留下的那个克莱因瓶。
我从口袋里掏出它,狠狠砸在地上。
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我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碎片,它的断口呈现出和林疏桐胸口疤痕一样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状。
我用碎片划向冷却液的管道,就在碎片即将触碰到管壁的瞬间,我身边的空气突然发生了扭曲。
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虚空中凝聚成型,他穿着一身熟悉的警服,面容在光影中变幻,却有着我刻骨铭心的轮廓。
是父亲!
他的幻影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凝实,一把抓住了巨大的服务器核心,整个空间都为之震动。
“墨墨!”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却又清晰地响彻在我的脑海,“当年我故意在鞋跟的墙灰里留下零点零一摄氏度的温度差,就是为了让你在发现真相后,能用你自己的声纹闭环,来破解这个由我亲手设下的时空悖论!”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将我残存的理智彻底击碎。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颠覆性的信息,手中的克莱因瓶碎片已经不受控制地划开了冷却液管道。
金色的终止码颗粒喷涌而出,与我和林疏桐的血液磷火交汇。
“轰——”
最后一道幽蓝色的磷火冲天而起,将整个穹顶照得亮如白昼。
在那光芒的中心,我看到林疏桐的蓝色虹膜,和我心脏的位置,那个无形的、被父亲烙印下的克莱因瓶印记,在这一瞬间跨越了物理的距离,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波纹以我们脚下的警局大楼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
我能“看见”,那不是光,也不是声波,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东西——量子坍缩波。
它以每0.1秒的间隔向全市所有的警局分部扩散,所到之处,城市的数据光影开始剧烈闪烁。
我甚至能“感知”到,那些被关押在各处、由数据构成的犯罪者意识投影,正在这波纹中像被烈日炙烤的冰雪一样,开始逆向溶解,化为最原始的数据流。
当所有的投影都消散殆尽,被它们所掩盖的、警队最深层的地下档案室的全息影像,第一次毫无遮拦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档案室的最深处,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静静地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不是文件,也不是任何设备。
它是一个独立的、散发着微光的声纹终止码,古老而强大,它的结构远比林疏桐的那个复杂千万倍。
而在那个终止码的基座上,只刻着一个字。
一个深深刻入未知金属,仿佛也刻入了我灵魂的字。
我的呼吸停止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我的指尖。
那是一种超越了血脉的呼唤,一种来自宿命尽头的牵引。
在坍缩波纹扩散的轰鸣声中,在林疏桐震惊的注视下,在父亲逐渐消散的幻影中,我缓缓地,向着那个刻着“沈”字的终止码,伸出了我的手。
我的指尖,距离那个决定了一切的终极密码,只剩下最后一寸的距离。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尖叫、祈求、诅咒。
而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它,和我指尖那一点即将触碰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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