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寻常的中秋，江南小城的家家户户都飘着桂花糕的甜香。五味居的院子里，阿禾正跟着掌柜学做“团圆膳”——这是当年林七首创的膳品，用凡世的糯米、仙域的桂花、魔域的蜜果混合蒸制，寓意三界无隔，亲如一家。
蒸笼揭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竟引得院外的行人纷纷驻足。阿禾正忙着给客人装盒，忽然瞥见灶台边的水缸里，水面倒映出五个模糊的身影：有人正往灶膛添柴，火星溅到他的衣角，却被轻轻弹开；有人对着星盘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的轨迹与蒸笼冒出的热气重合；有人蹲在角落，逗着不知何时跑来的流浪猫，猫爪踩过他的草鞋，留下梅花状的印记；有人拿着账本，算盘打得噼啪响，却在看到阿禾时偷偷笑了；有人坐在门槛上，手里的铃铛没响，倒影里的铃身却泛着柔光。
“掌柜爷爷，您看！”阿禾指着水缸，声音发颤。
掌柜的探头一看，浑浊的老眼忽然亮了：“是他们……他们一直都在。”他指着添柴的身影，“那是林先生，总爱把火候调得稳稳的；看星盘的是姜先生，说‘蒸糕要等时辰，就像人要等缘分’；逗猫的是阿木先生，当年总说‘生灵平等，猫狗也该有口热食’；算账的是阿青先生，却总把盈余拿去接济穷人；坐门槛的是雪璃先生，她的铃音能让桂花糕更甜。”
阿禾看着水缸里的倒影，忽然想起自己刚来时，掌柜教他的第一句口诀：“灶火要旺，人心要暖；食材要真，情意要诚。”那时他不懂，此刻却忽然明白，这十六个字里藏着的，正是五位仙尊留在人间的魂。
正说着，门外传来车马声。一个身着龙袍的青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却没半点架子。“掌柜的，要十盒团圆膳，”青年笑着说，“父王说当年他落难时，是这里的一碗热粥救了他，如今每逢中秋，必来讨个彩头。”他正是凡世的皇帝，祖上正是当年那个啃树皮的孩童。
阿禾递过膳盒，青年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木勺，忽然“咦”了一声：“这勺上的纹路，和我家传的米饼上的一样！”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正是当年那半块米饼，此刻竟与阿禾的木勺产生共鸣，米饼上的膳印与木勺的禾纹交织，在空中化作一道光带，穿过门窗，飞向远方。
光带所过之处，奇迹接连发生：仙域的紫微宫里，正在争执“星膳该守古法还是创新”的仙娥们，忽然相视一笑，合力做出了带凡世芝麻香的星露糕；魔域的边界，两个对峙的修士闻到随风飘来的团圆膳香气，竟收起了武器，坐在石头上分享起各自带的干粮；凡世的灾荒旧址，如今已是良田万顷，老农们看着饱满的稻穗，对着江南的方向深深一拜——他们不知道拜的是谁，只知道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话：“有群仙人，把粥熬进了土里，让咱们再也饿不着。”
回到厨房时，阿禾发现水缸里的倒影清晰了些。林七的身影正对着他点头，仿佛在说“火候对了”；姜瑶光的指尖指向蒸笼，像是在夸“时辰正好”；阿木朝他竖起大拇指，流浪猫蹭了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阿青的账本上，盈余那一栏忽然多了个小小的“善”字；雪璃的倒影里，铃铛轻轻晃动，水缸里的水泛起涟漪，倒映出天边的圆月，圆月下，三界的轮廓渐渐重叠，化作一口巨大的石锅，锅里煮着的，正是冒着热气的团圆膳。
夜深人静，客人散去，阿禾收拾碗筷时，发现灶台上多了一张字条，字迹苍劲又温柔：“一膳传千古，不必记吾名。”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下的。他抬头望向水缸，倒影已渐渐淡去，只留下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星盘上闪烁的微光，墙角熟睡的流浪猫，账本上未干的墨迹，还有门槛边那缕若有若无的铃音。
“我记住了。”阿禾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轻声说，将字条小心地夹进《五味居传承录》。册子的最后一页，五个空碗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禾苗印记，与五人留下的印记围成一圈，像个永不散场的团圆宴。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灶台上的铁铲上，泛着温润的光。远处的更夫敲了三更，梆子声穿过青石板巷，与各家各户的鼾声、虫鸣、偶尔响起的婴啼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悠长的歌。歌里没有仙法，没有神通，只有柴米油盐的实在，和烟火人间的温暖。
而在这首歌的最深处，五个身影正围坐灶台，看着锅里翻滚的粥，相视一笑。他们的仙阶早已化作尘埃，却在万家烟火里，活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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