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不到三日。深夜，万籁俱寂。栖霞阁后院鸽舍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扑腾声。
值夜的朱雀部眼线瞬间警醒。片刻后，一个穿着深色短打的少年脚步急促却无声地穿过回廊，敲响了红绡厢房的门。
“红绡姐！‘灰翎三号’归巢！足环有信！加急密级！”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紧张。
房内灯火立刻亮起。红绡仅披着一件外衣，迅速开门接过少年递上的细小铜管。她快步走到书案前，就着灯火，手指在案头几本看似寻常的账簿上快速翻动比对，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着复杂的密码破译。
随着破译的深入，红绡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猛地站起身，素绢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随我去见公子！立刻！”红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决绝，甚至来不及整理衣衫，抓起一件斗篷便冲出门去，那名少年驯鸽师紧随其后。
栖霞阁顶层，林天生的临时居所。陈稷如同铁铸的门神，抱刀立于门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眼神一凛，手已按在刀柄上。看清是红绡和她身后气喘吁吁的少年，才略微放松。
“红绡姑娘？深夜何事？”陈稷沉声问道。
“十万火急！必须立刻面见公子！”红绡的声音不容置疑。
陈稷深知红绡稳重，若非天大事，绝不会如此失态。他不再多问，侧身让开，同时敲了敲门：“公子，红绡姑娘有紧急军情！”
房内很快传来林天生清朗却带着一丝倦意的回应：“进来。”
红绡推门而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那张刚刚破译的素绢双手呈上，“公子！洛阳急报！王世充老贼…囚禁了太子殿下！就在洛阳宫城西苑的上林苑地牢！”
“什么？！”林天生霍然起身，睡意全消！他一把抓过素绢，目光扫过上面那翻译成清晰字句的情报：
“雀眼丙字七号密报：
王世充亲卫营副尉证实，半月前秘密押解一‘重犯’入上林苑深处地牢，守卫森严，远超寻常。
宫中洒扫老宦官窥见王世充心腹郎中令张童儿，携太子殿下随身玉佩入宫密呈。
东都留守府签押房吏目透露，近日王世充以太子杨昭名义签发多道‘讨逆令’，调兵遣将，目标直指瓦岗李密！然殿下印信皆由张童儿代掌，殿下本人绝无可能现身！
太子杨昭确已被王世充秘密囚禁于上林苑地牢！王贼正假借殿下之名，行征伐之实，欲引瓦岗与寒衣相争，坐收渔利！洛阳城内风声鹤唳，王贼正大肆搜捕可疑人等，恐迟则生变！速决！”
情报下方，还附有一张极其简略的手绘草图，标注了上林苑的大致方位和地牢可能的入口区域。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在林天生的心上！囚禁！假借名号！坐收渔利！王世充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而昭哥儿，正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王世充！老匹夫！”林天生的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
“红绡！情报确凿？！”林天生强压怒火，声音低沉如冰。
“三重印证，相互勾连，逻辑严密！红绡愿以性命担保！”红绡斩钉截铁，目光坚定无比，“此乃我朱雀部重建‘飞羽’后，第一份核心密报！丙字七号乃我旧日内卫同僚之后，忠诚可靠！”
“好！”林天生眼中再无半分犹豫，“王贼囚我主君，罪该万死！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他猛地转向门口：“陈稷！”
“在！”陈稷推门而入，浑身煞气。
“立刻传令！召集沈墨、杜衡、秦狰！密室议事！要快！”
沈墨、杜衡、秦狰三人接到紧急召唤，虽不明所以，但看到林天生和红绡那凝重如铁的脸色，心知必有惊天变故。
红绡言简意赅地将洛阳密报复述一遍。当听到“杨昭被囚”、“王世充假借其名讨伐李密”时，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如同被点燃！
“狗贼！安敢如此！”秦狰目眦欲裂，周身杀气狂涌！
“好一招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沈墨面沉如水，，“王世充是想利用殿下的名义，既打击李密这个心腹大患，又逼我们现身营救，届时无论我们与瓦岗谁胜谁负，他都能坐收渔利，甚至将弑杀太子的罪名扣到我们或李密头上！毒计！”
杜衡倒吸一口凉气：“洛阳乃王世充老巢，经营日久，龙潭虎穴！上林苑更是宫城禁地，守卫森严！如何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天生身上。
“救！必须救！且要快！”林天生声音斩钉截铁，“昭哥儿在王贼手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王贼既敢囚主，便有撕票之心！我等血誓未干，岂能坐视？”
他走到石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洛阳的位置：“王贼此计虽毒，却也暴露了他的虚弱！他急于挑起李密与我们相争，说明他自身实力并未完全整合，洛阳内部亦有隐忧！此乃天赐良机！”
“沈墨！”林天生目光如炬看向谋士。
“属下在！”沈墨立刻应声。
“你留守栖霞阁，总揽全局！一，严密监控蒋魁盐路动向，防止其趁虚而入；二，利用鸽网，持续收集洛阳及周边各方势力情报，尤其关注王世充军力调动及瓦岗反应；三，制定接应计划！我等若救出殿下，必遭王贼疯狂追杀，退路至关重要！需预设多条撤离路线及接应点！”
“墨领命！”沈墨眼中精光闪烁，大脑已开始高速运转。
“杜衡！”
“属下在！”
“玄武部全力保障！一，即刻筹集此行所需所有资金，兑换成便于携带的金叶子和小额飞钱；二，准备伪装身份所需的行商货物、通关文牒、车马；三，备齐疗伤、解毒、夜行、开锁等一切可能用到的工具药物！要快！要全！”
“杜衡明白！定保后勤无忧！”杜衡肃然领命。
“秦狰！陈稷！”
“末将在！”秦狰和陈稷同时踏前一步，杀气腾腾。
“白虎部，随我亲赴洛阳！”林天生语出惊人，“然，非是强攻！此行贵在精，不在多！秦狰，从你部中挑选二十名最精锐、最机警、最擅长潜行匿踪、近身搏杀的好手！陈稷，你贴身护卫！所有人，卸甲！换装！藏刃！此行，我们是深入虎穴的刺客，不是冲锋陷阵的大军！”
“诺！”秦狰和陈稷轰然应诺。
“红绡！”
“属下在！”红绡早已跃跃欲试。
“朱雀部，乃此行成败关键！”林天生目光灼灼，“一，立刻启动你在洛阳城内所有能启动的暗线！尤其是那个策反的王世充亲卫营副尉和宫中老宦官，务必摸清上林苑地牢内部结构、守卫换防时间、殿下具体关押位置及身体状况！情报要实时传递！二，为我们提供最安全的入城路线、落脚点以及城内接应！三，准备一套完整的身份伪装方案，确保我等能顺利接近上林苑！”
“红绡领命！朱雀之网，定不负公子所托！”红绡的声音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天生最后环视众人，“此行，目标唯一——救出太子杨昭！行动代号——‘惊夜’！所有人，依令行事！沈墨坐镇中枢，统筹全局！杜衡保障后勤，半个时辰内备齐所需！秦狰、陈稷，立刻点选人手，更换装束，检查装备！红绡，即刻放飞信鸽，激活洛阳暗线！一个时辰后，栖霞阁后门集合出发！”
“诺！” 四象部首齐声应命。
“昭哥儿，坚持住…”他低声自语，眼中寒芒如星，“天生…来救你了！王世充…你的血该流了！”
一个时辰后。
二十一名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然集结。为首的林天生，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棉布袍，脸上稍作修饰，掩去了几分稚气，更像一个跟着商队历练的富家少年。他身旁是寸步不离、眼神如鹰的陈稷。身后，是秦狰以及他精心挑选的二十名白虎死士。这些老兵脱去了破旧的军服，换上了杂役、脚夫、商队护卫的粗布衣裳，脸上涂抹了尘土，掩盖了凶悍之气。他们的兵器——墨鳞横刀被拆解或用厚布层层包裹，藏于行囊或车厢夹层之中，匕首、短弩等则贴身隐藏。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狼群。
红绡快步走来，将一个更小的油纸包塞给林天生：“公子，这是洛阳最新城防图、落脚点地址、以及城内紧急联络暗号。第一批情报，信鸽会在你们入城前送达落脚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支沉默而危险的队伍，低声道：“朱雀之眼，将时刻注视着你们。愿天佑寒衣，旗开得胜！”
林天生接过油纸包，深深看了红绡一眼，用力点头。他不再多言，转身第一个登上骡车。
“出发！”
低沉的口令响起。车夫轻轻挥动鞭子，骡车无声地滑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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