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汤药半推半就下肚，你却真的犯困了，眼皮打架的功夫，奚云骨把就快扑到你床头大喊“不能睡啊睡了就再也醒不来”的云出岫丢出门去，连带着沈悬珠也不能幸免，苦笑着对你说了句什么，就消失在越来越狭窄的门缝里。
半梦半醒间，你听到了996的声音：【你还好吗】
你无奈：【你还不清楚我的状况吗，真的只是不慎落水而已】
996顿了顿：【我去查找了在这个节点权限受限的原因】
这个话题你很感兴趣，不由得强打起精神：【是什么】
996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因为你】
你也沉默了一会：【我做了什么？】
996答：【我不清楚】
它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而缓慢：【在我的因果网络中你是唯一没有路径的节点】
所以它无法推演你的可能性，无法预测你的未来，所以……
你问：【你是因为这份不可观测选择我的吗？】
996却说：【将人类意识比作夜空中的星辰 每一颗星 皆有坐标轨迹与可计算的光度】
这句比喻也太老旧了，但是你顺从道：【所以就像很多言情小说中那样，你在无数星辰里看到了我？】
【不】996说，【在常用观测模型中星辰可以被 编号 测量 归类 而你没有编号无法测量 不属于任何既有星图】
他顿了顿，像是在重新组织语言：
【对我而言 夜空中并非众星环绕你的场景】
【而是 除了你 其余皆为无意义的空白】
意识在黑暗中开始下沉，沉入创世之初的无垠宇宙中去，然后激荡的爆炸把肉体碎裂成火红色的星云，996会不会就在那样的时候诞生于世呢，它有着一双星辰一般高远，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近乎于无尽的能量开始溢散奔逃，在一切结束之前，它说它要和你奔赴永恒。
再醒来的时候，不远处的书桌前点着一根不甚明亮的蜡烛。
奚云骨坐在你床前，借着烛光悄无声息地翻一本书，她的手指隔着书页，指腹稳妥地拖住可能会摩擦发出声音的页缘，你疑心她根本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直到你的手指微微理了下被褥，她才猛然活了过来，走上前在你的额头探了探：
“没发热。”
你问：“几点了？”
“午时了。”奚云骨道，“你接着睡吧，我走了。”
你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你想问她为什么突然表现得如此体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可是说出口的话被烛光烘烤，突然就没了攻击力，面对一个素衣黑发的美少女，你缓了缓开口：“你在干什么？”
奚云骨解释道：“有些人落水过半天才会发热，我原本就打算这时候离开的。”
你撑着手臂坐起来，靠着软枕：“不是，你好像在看什么话本？”
小说里的人也喜欢看小说吗？
“是之前住在这的人落下的，”奚云骨解释道，“我就随手翻了翻。”
你白天睡了太久，现在毫无倦意，想来会睡这么久，应该也和来到这世界后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有关，可是刚才那么一闹，你无端觉得此处可供安睡。
你看见烛火把奚云骨的影子贴到她身后的墙壁上，墙面上的花草纹饰影影绰绰，她像是站在花海中。
“看到了什么？”你问。
“你是想听睡前故事吗，”奚云骨犹豫了下，居然答应了，“我刚看到了一个志怪故事。”
“南海有异兽，名为目兽，生下来便会说话，但没有生灵能懂它的语言，它不需要吃饭喝水，只靠人类的目光为食，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为了生存，它混入人群，变换各种姿态，几近浑身解数想博得注视，全总是被人厌倦，不得不再三辗转。”
她的目光落在刚刚翻阅的书卷上，你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然后呢？”你问。
“书中没写，”奚云骨摇摇头，“不过我听过一个结尾——终有一天，目兽在赶路的水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它凝视着自己，化作了一块石头。”
“居然是个悲剧啊，”你随口道，“这个故事好像对于哄睡没什么用。”
奚云骨看起来居然有些为难，她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看，转头试探道：“我再讲一个？”
你却道：“我想知道这本书本来的故事。”
“一个没什么意思的故事，”奚云骨淡淡道，这一瞬，温情脉脉的面具被打破了，她显得有些疏远，如同隔着一道月明寒江，“应观棋是个失败的主角，最终引导得故事也无甚趣味。”
你不太喜欢她的说法，你印象里的两个应观棋，都各有各的特点，你说：“那如果我作为主角的故事也很没趣呢？”
奚云骨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这可说不准，”你笑道，“我是活的，你要是想摆弄我，我非得让你吃亏不可。”
奚云骨却说：“你让我吃亏，故事也能变得有意思，不是么。”
“你要这么想，我就偏不顺你的意，”你说，“我想想什么样的故事会很没意思……”
“你不会的，”奚云骨说，“人不是为了追求没意思而活着的。”
只会因为无可奈何。
这么一来，好像正做反做都顺应了奚云骨的愿望，你叹了口气：“让这个故事变得有趣，你能得到什么？”
忽一阵风急，摇晃得窗棂动荡不安，烛光也被溜进来的风揉弄了一道，奚云骨的影子也跟着飘动，晃得你加快了眨眼的频率，她见状吹熄了蜡烛，手在墙面上一处凌霄花上碰了碰，穹顶正中央的圆盘就亮了起来，光芒并不刺眼，像是房间里升起了一枚暗淡的月亮。
她举着烛台，另一只手夹着话本，起身向外走。
你喊住她：“你还没告诉我。”
合上门前一刻，奚云骨又静又冷地看向你，那一眼，像一帧在电影里的慢镜头，冗长地拖远，又诡异的和谐，她轻声道：
“我所寻求的，正是你毫不在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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