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新年的清晨，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烟花燃尽后的淡淡硫磺味和冰雪的清冽。翠湖苑的别墅区一片宁静，大多数人家都沉浸在守岁后的酣眠里。
陈羽墨悄然起身，他快速洗漱，穿戴整齐，黑色羊绒衫外罩着同色系的大衣。书房的台灯下，摊开的笔记本上，是昨夜睡前灵光一闪、用铅笔匆匆勾勒出的分子式和反应路径草图。
那线条看似凌乱，却指向一个他苦思冥想许久却始终被当前生物医学工程水平卡住的关键节点——一种全新的、基于现有工业基础就能实现高效合成的抗癌疫苗前体结构！
这个意外的发现如同暗夜中骤然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曙光”项目前方的迷雾。它完全跳出了之前依赖高维信息库中、因当前技术代差而无法实现的复杂合成路线，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几种已知、可工业量产生物酶的特异性催化组合，绕开了那些需要超精密纳米制造才能完成的步骤。
机会稍纵即逝。陈羽墨没有丝毫犹豫，将笔记本小心收进随身的公文包，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路过客厅时，康康在它豪华的猫窝里抬起头，睡眼惺忪地“喵”了一声，仿佛在问：“铲屎的，这么早去哪儿？”
陈羽墨走过去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在家乖。”
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发动停在车库里的奥迪霍希，驶入了新年初一清冷空旷的街道。
华夏科学院庐州肿瘤医院，这座即使在春节也依旧有医护人员值守的白色建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
陈羽墨的车子畅通无阻地驶入内部通道，停在了生物医学实验大楼前。提前接到通知的值班负责人早已等候，将他引向最高级别的p4生物安全实验室。
“陈院士，新年好！所有您清单上要求的仪器、试剂和实验动物都已准备就绪，在3号超净间。”负责人递上门禁卡和防护服。
“辛苦了，新年好。”陈羽墨点点头，接过东西，迅速换上严密的防护服，消毒，走进了气压略低于外界的超净实验室。
冰冷的金属器械、闪烁的仪器指示灯、无菌环境特有的气味瞬间将他包围，与外界的节日氛围彻底隔绝。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飞速流逝。超净工作台前，陈羽墨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移液枪的刻度被精确控制到微升，离心机的转速和时间分秒不差，恒温摇床规律地晃动着培养皿。他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玻璃器皿中那些肉眼看不见、却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分子在碰撞、结合、新生。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和操作中。公文包里，手机屏幕亮起过几次，显示着“乖乖”的来电，又悄然暗下。实验室的隔音和防护服彻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午饭是值班人员送进来的简单盒饭，放在传递窗里。陈羽墨只是匆匆扒了几口，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实验台。下午的合成步骤更为关键，几种生物酶的活性需要严格控制温度和ph值，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窗外的天色从明亮转为昏黄，再渐渐染上暮色。城市里隐约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人们这仍是新年的第一天。实验室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陈羽墨偶尔记录数据的笔尖沙沙声。
终于，在傍晚时分，最后一步纯化完成。一支容量不大的透明玻璃安瓿瓶被小心地封存在特制的低温保存盒中。
里面，是散发着淡金色荧光的澄清液体——代号“曙光-A”的原型药剂。
陈羽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防护面罩下，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迅速选取了几组健康小白鼠和几组已接种了特定癌细胞、处于早期病变状态的小鼠模型。
动作麻利地进行皮下注射。注射完毕，将实验组和对照组的小鼠分别安置在恒温恒湿的观察箱内，连接上生命体征监测系统。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以及胃部传来的清晰抗议。他脱下厚重的防护服，仔细消毒，走出实验室。
走廊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陈羽墨拿出静音了一天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几乎全是“乖乖”，还有几条信息：
【墨墨，起床了吗？新年快乐呀！(づ??????)づ】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跑哪儿去啦？】
【我和爸妈去陈爷爷家拜年啦，你人呢？(｀へ′)】
【陈羽墨！你再不接电话我生气啦！(╯‵□′)╯︵┻━┻】
【……好吧，看到回我。】
最后一条信息是半小时前。
陈羽墨揉了揉眉心，没有立刻回拨，而是快步走向停车场。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回家。
车子驶入翠湖苑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各家各户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陈家的别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热闹的谈笑声。
陈羽墨刚推开家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温暖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客厅里，两家人果然都在。电视里播放着春晚重播，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坐在沙发上聊天。
餐厅里，年夜饭的剩菜被重新加热，又添了几道新炒的小菜，摆了满满一桌，苏晚晴和林薇还在厨房忙碌。陈建国和田志刚正陪着两位老爷子喝茶。
而田夕薇，正抱着康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她今天穿了件粉嫩的毛衣，衬得小脸莹白如玉，长发柔顺地披着。
看到陈羽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迅速被气鼓鼓的委屈取代，小嘴微微撅起，连带着脸颊上那对可爱的小梨涡也暂时藏了起来。
“陈羽墨！”她放下康康，站起身，声音带着明显的控诉，
“你跑哪里去了？一大早就玩失踪！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新年第一天哎！”
康康也“喵呜”一声，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蹭了蹭陈羽墨的裤脚，仿佛也在表达不满。
家人们的目光也都聚焦过来，带着关切和询问。
陈羽墨脱下大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轻松的笑意，走到田夕薇面前，无视她佯装的怒气，伸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手机静音在实验室，没注意到。”
“实验室？”田夕薇愣了一下，气鼓鼓的表情瞬间被好奇取代，“大年初一你去实验室干嘛？”
“曙光抗癌药剂，”陈羽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昨晚睡前，无意间想到了一个全新的合成路径，完全基于我们现有的工业基础就能实现。机会难得，等不及了，今天就去肿瘤医院的实验室做了初步验证，合成了原型药剂，刚刚完成动物模型的注射。”
“曙光药剂？”苏晚晴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惊讶地问。
“嗯。”陈羽墨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满桌的饭菜，才感到饥肠辘辘，
“有重大突破，成功率…应该会比之前预想的高很多。”
餐厅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家人们互相看了看，眼神复杂。他们知道“曙光”意味着什么。
大年初一，万家团圆的日子，他却一头扎进冰冷的实验室，只为抓住那灵光一现的希望。
田夕薇看着陈羽墨脸上掩不住的疲惫和眼中那簇因为突破而燃起的亮光，心头的最后一点小脾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骄傲。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又夹了一大块他爱吃的红烧肉放到碗里，声音软了下来：
“快吃饭！饿坏了吧？真是的…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就是，小墨，先吃饭！天大的事也吃完饭再说！”陈老爷子也发话了。
“对对，快吃快吃，菜都凉了！”林薇也赶紧招呼。
家人们重新热闹起来，纷纷给陈羽墨夹菜。餐桌上的气氛重新变得温暖而融洽。陈羽墨埋头吃着久违的家常饭菜，胃里暖和了，心里也更踏实了。
实验室里，恒温观察箱内的小白鼠们安静地蜷缩着。其中几只被注射了淡金色液体的病鼠体内，一场肉眼无法观测、却可能颠覆未来的微观战争，正悄然打响。那一点微弱的金色星火，在这新年的夜晚，于无人知晓的角落，正试图刺破笼罩无数生命的沉沉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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