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清朝那会儿,在安徽亳州这地界,有家百年老药铺,名叫“济世堂”。掌柜的叫孙守仁,人如其名,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仁心”二字做生意。孙守仁祖上都是杏林高手,到他这一代,手艺没丢,心眼儿也实在。济世堂的药材,那都是孙守仁亲自去产地挑的,根正苗红,货真价实。方圆百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认准了济世堂的药,吃了准好。老百姓都说,孙守仁的药,不光治病,还暖心。
这一年,亳州城外闹了场不大不小的时疫,许多人咳嗽不止,浑身乏力。孙守仁凭着一手祖传的方子,配出一种“清肺止咳散”,效果立竿见影。药铺门口天天排着长队,孙守仁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美滋滋的。能救死扶伤,又能挣点家业,他觉得这辈子值了。
可就在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出事了。清肺止咳散里头最重要的一味药叫“龙胆草”,存货见底了。孙守仁急着去进货,可往常合作的几个老药商,不是没货了,就是抬高了价钱。正发愁呢,一个外地的药贩子找上门来,自称姓刘,手里有一批上好的龙胆草,价格比市价低了三成。
孙守仁心里犯了嘀咕: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他抓起一把药草闻了闻,又仔细端详成色,确实是上等的龙胆草,气味纯正,色泽油亮。刘药贩子看出了他的疑虑,拍着胸脯说:“孙掌柜,您是行家,一看便知。我这是急着回乡奔丧,才亏本甩卖,图个周转快。”
孙守仁被他说动了心。一来是药铺等着用药救人,二来这利润也实在诱人。他想着,自己开了几十年药铺,什么货没见过,还能被坑了?于是,他大手一挥,把刘药贩子那批龙胆草全买了下来。
果不其然,新进的药掺进方子里,效果一点没差,甚至比以前的还好。病人吃了都说,这药劲儿足,好得快。济世堂的生意,更是红得发紫。孙守仁乐开了花,觉得自己真是捡着宝了。
可好景不长,怪事就来了。
先是城西的张屠户,吃了药,咳嗽是好了,可出门买肉,找了半天钱,愣是想不起自己要买啥,提着空篮子就回家了。他媳妇骂他“老糊涂”,张屠户自己也纳闷,明明记得清清楚楚的事,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接着,教书的李秀才,喝了药,身子骨利索了,可第二天上课,拿着《论语》却一个字也念不出来,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学生们都以为先生疯了。
这事儿一桩接一桩,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偶发的怪病。可慢慢地,越来越多吃过济世堂“清肺止咳散”的人,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不是忘了关水龙头,就是忘了回家的路,更有甚者,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了。一时间,亳州城里人心惶惶,都说是中了什么邪。
孙守仁也听说了这些传闻,但他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他坚信自己的药方没问题,药材也是上好的。他甚至觉得,可能是那些人年纪大了,或者本来脑子就有点糊涂。人啊,一旦被钱蒙了心,就总爱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直到那天,灾难降临到了他自己头上。
孙守仁有个宝贝女儿,名叫婉儿,年方六岁,长得粉雕玉琢,聪明伶俐,是他的心头肉。最近天气转凉,婉儿也有点咳嗽,孙守仁心疼女儿,就从药柜里抓了最好的“清肺止咳散”,亲自给女儿煎了。
婉儿喝了药,当晚咳嗽就止住了,睡得特别香。孙守仁看着女儿恬静的睡脸,心里满是欣慰。
第二天早上,孙守仁像往常一样去叫女儿起床。他推开房门,柔声喊道:“婉儿,我的乖女儿,醒啦?爹爹给你做了桂花糕。”
婉儿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一片茫然。她看着眼前的孙守仁,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路人。
“你是谁呀?”婉儿怯生生地问。
孙守仁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他以为女儿在跟他开玩笑,笑着说:“傻丫头,我是爹爹呀!”
“爹爹?”婉儿歪着头,努力地想着,小脸皱成一团,“爹爹……是什么?”
一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把孙守仁劈得外焦里嫩。他冲过去,抱住女儿,颤抖着说:“婉儿,你看看我,我是爹爹!我是天天陪你放风筝,给你买糖葫芦的爹爹啊!”
婉儿被他吓得哭了起来,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娘亲!娘亲在哪里!”
孙守仁的妻子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她抱着女儿,婉儿却在她怀里也显得很拘谨,小声问:“阿姨,你是谁呀?我……我肚子饿。”
妻子当场就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那一刻,孙守仁脑子里“嗡”的一声,全明白了。张屠户、李秀才、城里那些忘了事的病人……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他那批“物美价廉”的龙胆草!
他疯了一样冲进库房,把那批剩下的龙胆草全都翻了出来,摊在地上,一株一株地看。在正午的阳光下,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在那些色泽相近的龙胆草里,夹杂着一种几乎一模一样的草,只是叶片的边缘,多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纹路。
他抓起一株,放在鼻子下闻,一股奇异的、若有若无的甜香钻进鼻腔。这味道他从未闻过,却让他不寒而栗。他想起了药典里记载过的一种传说之草——忘魂草。据说此草生长于极阴之地,能乱人心神,消人记忆,无药可解。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这传说里的东西,竟然就混在他的药材里,被他亲手卖给了全城的人,还亲手喂给了自己的女儿!
“刘药贩子!”孙守仁咬牙切齿地吼出声,一拳砸在药柜上,木屑纷飞。他被贪心蒙了眼,为了那三成的利润,为了那源源不断的银子,他放弃了祖上“仁心”的教诲,如今,报应来了。
他跪在库房里,看着满地的“毒药”,悔恨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他毁了多少人?多少个家庭因为他的贪婪而支离破碎?而最让他痛不欲生的,是他亲手夺走了女儿的记忆,夺走了她所有的快乐和童年。婉儿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这份惩罚,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
妻子哭着冲进来,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孙守仁!你还我女儿!你还我那个会喊爹爹的婉儿!”
孙守仁无言以对,只能用头撞着地,撞得鲜血直流。
那天晚上,孙守仁一夜没睡。他看着女儿熟睡却依旧带着一丝警惕的小脸,心如刀绞。天快亮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变卖了济世堂所有的家产,把银子分成一份一份,挨家挨户地送到那些被“忘魂草”害了的病人家里。他跪在每一户人家门口,磕头认罪,任由别人的唾骂和拳脚落在身上。他没有一句辩解,因为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妻子和已经不认识他的女儿,离开了这个让他悔恨终生的地方。他没有回老家,而是走进了茫茫的深山。
他听老人说过,忘魂草虽毒,但天地相生相克,在它生长的地方,附近一定会有解药,那是一种名为“忆思藤”的植物。他要在有生之年,找到这种藤,治好女儿,也算是对自己罪孽的一点弥补。
从此,亳州城里再也没有了济世堂的孙掌柜。而在遥远的深山里,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采药人。他搭了个简陋的茅草屋,带着妻女住了下来。他白天漫山遍野地寻找,晚上就点着油灯,翻阅所有他能找到的医书古籍。
岁月流转,寒来暑往。孙守仁的头发从黑到白,脸上刻满了风霜。他的妻子也因为长年的悲伤和劳累,身体越来越差。唯一不变的,是他寻找“忆思藤”的决心。
十几年后的一天,在一个被瀑布冲刷的阴湿山壁上,孙守仁终于发现了一株奇特的藤蔓。它没有叶子,通体翠绿,上面结着一串串晶莹剔透、像眼泪一样的小果实。他摘下一颗,尝了尝,一股清冽的甘甜直透心脾,瞬间让他混沌多年的大脑清明了许多。
就是它!忆思藤!
他欣喜若狂,连滚带爬地回到茅屋,小心翼翼地将果实捣碎,喂给已经长成少女的婉儿。
奇迹发生了。婉儿喝下药汁,原本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她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记忆的碎片开始慢慢拼接。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桂花糕,想起了天上的风筝,想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她“乖女儿”。
“爹……爹?”婉儿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颤抖。
孙守仁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女儿,泣不成声:“婉儿……你终于想起爹了……”
一家人相拥而泣,十几年的痛苦和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泪水。
孙守仁没有离开山林。他用余生,在山里开辟了一片药田,专门种植“忆思藤”。他把解药的方法刻在石碑上,放在山口,希望有朝一日,能帮到其他和婉儿有同样遭遇的人。
他再也没有用过“孙守仁”这个名字,山里的采药人都叫他“忆思翁”。他常常坐在茅屋前,看着女儿在药田里忙碌的身影,眼神里有欣慰,但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悔恨和悲伤。
他找回了女儿的记忆,却永远找不回她失去的童年,也永远抹不去自己当年因一念之差,给无数家庭带来的伤痛。这份沉重的债,他用尽一生,也未能偿还。山林的风,吹过他的白发,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贪婪、悔恨与救赎的,古老而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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