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睿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会好起来的，等我好起来，我想回去村里看看，好久都没回去过了，咱们结婚的房子，现在...”
李四丫：“现在那个屋子已经有人住了，年前重新翻新过。”
秦睿是知青，本来就在村里没有房子，当初结婚的时候，还是她娘家出面，给买了一间屋。
秦睿：“四丫，我昨晚做梦，梦到了好多年前咱们结婚的时候。”
最近这些天，他老是做梦，梦里的内容大差不差的。
那个时候大家都穷，李四丫穿了一身红衣，乌黑的盘发上面别了一朵红花，娇俏可人，眼神中又带着胆怯和担忧。
新婚之夜，一盘火炕，俩人各睡一边，谁都没睡着。
他多希望，那个梦是真的，他要是一直都停留在那个梦中不再醒来的话，也挺好的。
可惜啊，现实是残酷的。
秦睿继续缓缓道来：“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对你好，我要补偿你，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食言了。”
“你给了我机会，我也没有珍惜，四丫，你要是没有遇到我就好了。”
“如果有下辈子，你可千万别遇到我，不要被我这种不值得的人，耽搁半生。”
秦睿甚至有些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都在想什么？
他看书，复习，一心想要考上大学，李四丫家里家外一把抓，自己这个知青帮的上忙的地方真不多。
李四丫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嬉戏玩耍的孩童，想到了自家儿子小的时候：“别说这些了，都已经过去了。”
“人一辈子遇到谁，经历什么，或许早就是天定的。”
“咱俩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算没有那些事情，早晚也得分开的。”
“我应该谢谢你的，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会愿意遇到你，因为，你给了我念念，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要说都是痛苦，也不全是，他们也有幸福过的。
秦睿会维护她，会承担家务、给她做饭、从没有嫌弃过她，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地里的活儿抢着去干。
只是他们之间从陌生到熟悉，和睦幸福的时间，太短了。
更何况别看秦家老两口现在对她这么喜欢，曾经是绝对瞧不上她的。
爹娘爱护她，可同样重面子，会为她不值得，也会劝她忍让，劝她女人要完整，要有一个完整的家，不能被人笑话。
只有念念，只有他的念念从小就会告诉她，妈妈，你是最重要的，最好的。
只要你开心，什么都是对的。
何必活的那么累呢，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秦睿不是好丈夫，但一定是个好人，他们现在还能平心静气的聊聊天，这样就挺好的。
唯一遗憾的是，秦睿生病了，未来...
再也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秦睿缓缓的，握住李四丫的手，看着李四丫眼角的一丝细纹：“你要好好生活，还有念念。”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可他却永远记得，李四丫最年轻漂亮的时候，是那么的美好。
李四丫总觉得秦睿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却又不直接表明。
或许他自己也在逃避吧。
秦睿轻笑了起来：“我小时候...”
李四丫静静的倾听，直到感觉到肩头一沉，对方已经靠在她的肩头晕了过去：“秦睿，秦睿你醒一醒，秦睿，你别吓我。”
李四丫立马去探呼吸，还好还好是有呼吸的。
李四丫力气大，将已经被病痛折磨到骨瘦如柴的男人背起来，往医院返回。
这一次，也成为了秦睿最后一次出门的机会，之后便彻底下不了床。
秦母在无人处捂嘴痛哭：“儿子啊...我的阿睿啊，我可怜的儿子，你怎么能就这么抛下我呢，你好狠的心啊，我也不活了。”
秦父紧紧的抱着妻子，安抚着她的情绪：“好了好了，你先冷静点，你这个样子，阿睿怎么能放心呢。”
“别哭了别哭了，咱们不能让儿子担心。”
念念也赶了过来，抱住秦睿：“爸爸，你看看我好不好。”
秦睿坚持着，用额头抵住儿子的额头，声音有气无力：“念念，你是男子汉，照顾好妈妈。”
“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别让你妈妈太孤单好吗？”
我的孩子，爸爸没做到的事情，只能拜托给你了。
原谅我，没有办法继续陪着你走下去了。
也无法再看到你以后的人生。
念念...我的念念啊，他怎么能不念呢，他这一生，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的。
秦念豆大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打湿被子：“爸爸，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秦睿之后又陷入到了一种昏迷之中。
一家人守在病床边，李四丫拿热毛巾擦拭着他的手：“秦睿，你不能这么狠心，别丢下我们。”
秦睿苦苦支撑，咳嗽声一直回荡在病房里：“爸妈，我想回家。”
秦父秦母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回家。”
回到秦家之后，秦睿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眼前的亲人，每一个，他都割舍不下：“爸妈，记住我说过的话，你们要好好的。”
老两口都眼泪都已经哭干了：“我们会的，我们还要看着念念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呢，你放心。”
秦睿最后，握着李四丫的手，几乎费尽了全部的力气，紧紧的攥着，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四丫，下辈子，别遇到我，别原谅我。”
眼泪顺着男人的眼角滑落。
李四丫用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为他擦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珠滑落，打在了男人的薄唇：“别说了，别再说了...”
秦睿：“咳咳咳...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太多的委屈，你这一生都没有为自己而活，四丫，你该去寻找你的幸福，找一个对你好的，能呵护你、时刻以你为先的人、能陪伴你的人，只要你这一生幸福，我就安心了。”
“我对不起你们。”
眼泪的味道，是苦涩的、是咸的，可...这一刻，似乎又是甜的。
他这一生，遇到了爱护他的父母、贤惠善良的妻子、优秀懂事的儿子，他是幸福的。
四丫...媳妇儿...
李四丫感觉到紧紧攥着的力道忽然松掉，心下狠狠地一颤，声嘶力竭的呼喊：“秦睿，秦睿你醒一醒。”
秦念放声大哭：“爸爸...”
秦母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打击，直接晕倒了过去。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时，秦睿到底还是离开了。
秦家沉浸了一种巨大的悲痛之中。
秦母一病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几乎让她失去了全部活下去的信念。
还好有秦念在身边，每每在她想要就这么跟着儿子一起离开的时候，看着孙子，又不得不坚持起来。
秦念端着粥走到旁边：“奶奶，您吃点东西吧。”
爸爸说的对，他是男子汉，他得要撑起来才行。
秦母抱着孙子大哭一场，到底坚持着振作了起来，她答应了儿子，一定要振作，要看着念念长大成人的。
当罗明娇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是秦睿下葬的这一天：“秦睿...”
罗明娇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眼前的一幕摇摇欲坠。
秦睿就这么走了？
罗明娇忍不住回忆起了过往，从小他们就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儿，随着慢慢长大，两个人之间青春的情愫，又因为一些小事情闹别扭。
要是没有下乡，或许他们真的会在一起。
之后下乡也在同一个村子里。
她遇到了贺庭，一见钟情。
之后的之后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最终误会越来越多。
她连秦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秦睿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呢。
重病缠身，秦睿一定很痛苦吧。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会这么痛苦呢。
奶奶从小就告诉她，她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一生顺风顺水，贵人无数，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在糊弄她的。
秦母看到她，几乎要疯掉：“你滚，你滚远点，别脏了我儿子轮回的路，滚。”
罗明娇满脑子都是秦睿的影子：“阿姨，您就让我看看他吧。”
她已经没有见到秦睿的最后一面，哪怕是看看墓碑，也好啊。
秦母牵着李四丫的手：“我呸，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你把我儿子耍的团团转，他现在都已经死了，你还装什么，少在我儿子坟前哭丧，要哭着哭你男人去。”
“你算什么？这才是我的儿媳妇，你滚蛋。”
秦母招呼着亲戚朋友将罗明娇给赶走。
秦睿在厂里的位置不低，做出了不少的成绩，厂里的领导也来参加了葬礼，在离开的时候，厂长拍了拍秦念的肩膀：“好孩子，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
“你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
厂长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秦睿曾找到他，让他答应一件事，如果以后秦念用得着，请厂长一定伸手拉一把。
秦睿是对厂里有贡献的人，完全符合顶班的政策，只要秦念愿意，是可以接班的。
他自然也会照顾一二。
在秦睿下葬之后，秦母将李四丫单独拉进了秦睿的房间，掀起床板，从下面拿出一个上锁的铁盒子，拿钥匙打开。
“这里面，是秦睿的所有积蓄，都是留给你和念念的，你收好。”
李四丫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伯母，这我不能收，您自己收好。”
秦母放进她的怀中：“收着，孩子，在我心里，不管你们有没有复婚，你都是我们秦家的儿媳妇，更何况这是秦睿临走之前都交代好的。”
“从他生病到现在，一直都在照顾着他，让他在临走之前的这些日子里是幸福的，伯母很感激呢。”
“他在一个月前就找到了我，安顿了我好多事情，其实...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瞒着他，他又何尝不是在瞒着我们呢。”
“他原本是那个最痛苦的人，却要强颜欢笑着，不让咱们担心。”
还有这个，是阿睿留给你和念念的信。“
李四丫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些信的，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自己。
原来，秦睿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不治之症，却为了配合他们，一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秦睿走后，李四丫带着念念又住了一个月左右，陪着老两口。
秦父很感激：“四丫，辛苦你了，你们母子回去吧，放心，我们老两口会好好过日子的。”
李四丫看着他们强颜欢笑的影子还是有些担心：“伯父伯母，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这样你们也能经常见到念念。”
秦父摇头拒绝：“落叶归根，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不想折腾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有时间多回来看看我们就好。”
李四丫无奈，带着儿子回到县城。
江瑶江禾第一时间过来关心：“你这院子昨天刚打扫了一遍，家里都这么久没住人了，先去我们家住两天吧。”
江瑶看着李四丫，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病人是痛苦的，可身边陪伴的人同样备受折磨。
李四丫笑了笑，打起精神，日子还要接着过的：“我没事，房子收拾收拾就能住了，晚上还是在我家吃饭吧，我做饭，大家都要来啊。”
“这么长时间，念念多亏了你们的照顾呢。”
当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降落的时候，昭昭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去给上官安分享：“安安哥，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啊，都能堆雪人了呢，我打算等雪再大点就在院子里堆雪人。”
小时候只要下雪，他们几个人必定要堆雪人的。
上官安的嘴角带着笑容，看着自己这边的天：“我这边很少会下雪，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回去了。”
昭昭脱口而出：“这有什么难的，没多久就放假了，回来堆雪人啊。”
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也对，上官安暑假的时候就来过，总不能寒假还来吧。
肯定是要回西北和上官家的人一起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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