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下的寒气顺着石缝往上渗，林渊的指尖触到那些凹槽时，骨节已冻得发僵。他低头看着掌心纵横的伤口，那是方才强行催动血脉时被阵纹反噬所伤，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珠，落在青黑色的石砖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八块灵玉残片在他怀中发烫，像是有生命般跳动着。自从上次以血献祭暂时封印裂缝后，这些残片便从各处自行寻来——有的嵌在死去修士的骨殖里，有的藏在崩裂的岩层中，还有一块竟是从阿蛮昏迷时紧握的拳心里掉出来的。林渊知道，这是血脉的指引，也是魔神彻底苏醒前的最后预警。
“必须将残片归位。”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山腹里打着旋。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上次献祭折损的寿元让他脸色惨白如纸，但他不敢停下。方才检查阵眼时，那道被封住的裂缝边缘已再次渗出紫黑色的雾气，魔神的咆哮声隔着岩层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
苏清鸢扶着他的胳膊，断剑在她另一只手里握得死紧：“真的要现在？你的身体……”
“没有时间了。”林渊打断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沫，“刚才残片共鸣时，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在变强。等九块残片聚齐，要么是彻底封印，要么……就是它破封而出的时刻。”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最后一块残片至今杳无音讯，或许早已落入魔神之手。此刻用八块残片强行布阵，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别无选择。
云舒袖抱着刚苏醒的阿蛮站在不远处，女孩的狐耳还耷拉着，脸色苍白如纸，却懂事地抓着师姐的衣袖不说话。她看着林渊将灵玉残片一一嵌入祭坛的凹槽，每嵌一块，残片便发出一声轻鸣，与林渊掌心渗出的血珠相呼应，在凹槽里流转成金色的光带。
“还差最后一块……”李玄衣皱眉望着最中央的凹槽，那里空荡荡的，与周围八道流光形成诡异的空缺。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割破的掌心按在中央凹槽上：“我的血，暂时能替它一阵子。”
鲜血涌入凹槽的瞬间，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八道金色光带骤然暴涨，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朝着下方的裂缝压去。地底传来的咆哮声陡然拔高，带着彻骨的恨意与痛苦，仿佛被这光网狠狠扼住了咽喉。
“成了？”赵灵儿惊喜地睁大眼睛。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道本已平静的裂缝突然炸开，紫黑色的魔息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金色光网的一角。魔神虚影再次浮现，这一次，它的头颅已完全挣脱束缚，狰狞的獠牙上滴落着粘稠的毒液，暗紫色的眼瞳死死锁定在林渊身上。
“你以为……凭这残缺的阵纹，能困住本尊？”虚影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嘶吼，震得山腹顶部不断落下碎石，“你的血脉确实特殊，但八块残片，不够！”
巨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拍下，这一次，爪尖萦绕的魔息比上次浓郁了十倍不止。林渊想躲，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被阵纹牢牢吸住——他的血与残片相连，此刻已成了阵眼的一部分，动弹不得。
“小心！”苏清鸢第一个反应过来，断剑横劈而出，带起漫天霜花。可她的灵力在上次激战中本就耗损严重，此刻霜花刚触到魔息便瞬间消融，整个人被气浪掀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喉头喷出一大口鲜血。
“清鸢！”林渊目眦欲裂，想催动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上次献祭几乎抽干了他的修为，此刻能维持残片运转已是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六道流光同时扑了上来。
云舒袖祭出兄长留下的半块玉佩，玉光虽弱，却硬生生挡在林渊身前；李玄衣忍着断臂之痛，以身为盾，将林渊护在身后；赵灵儿燃烧灵根，化作一道火墙，暂时逼退了魔息；还有另外三位幸存的女弟子，也同时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你们……”林渊喉咙发紧。
“说好了要陪你！”云舒袖的声音带着哭腔，玉簪在她手中不断颤抖，“你不能一个人死！”
魔神虚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激怒了，巨爪猛地加速，硬生生撕裂火墙，拍在玉佩与法宝组成的屏障上。只听“咔嚓”几声脆响，玉佩碎裂，法宝崩飞，六道身影同时被震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串串血花。
“不自量力！”虚影冷笑，巨爪毫不停歇地拍向林渊。
林渊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他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突然涌入体内，紧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直到九股不同属性的灵力如同溪流般汇聚而来，在他体内奔腾不息。
他猛地睁眼，看见苏清鸢、云舒袖、赵灵儿……连同另外六位女弟子，正挣扎着爬起来，双手结印，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向他。她们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连鬓角的发丝，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
“你们疯了！”林渊嘶吼着想要挣脱，“这是在燃烧你们的寿元！”
修士渡灵力本是常事，可这般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将本命灵力渡给他人，与饮鸩止渴无异。每渡出一分灵力，就意味着寿元的流逝，稍有不慎，便会当场油尽灯枯。
“我们陪你！”苏清鸢的声音虽弱，却异常坚定，她的青丝中已掺杂了缕缕白发，“你说过，要活着回去……我们帮你活下去！”
云舒袖的眼角已爬上细纹，可她的笑容依旧清澈：“林师兄，你总说要护着我们……这次，换我们护你。”
赵灵儿的火灵根本就炽烈，此刻燃烧寿元渡力，她的头发竟直接变成了银白色，可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想想阿蛮……你不能死！”
九股灵力在林渊体内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将他紧紧包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灵力正顺着他的血脉流入残片，八块灵玉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甚至盖过了魔神虚影的魔息。
“不——！”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它感觉到那八块残片正在觉醒，原本残缺的阵纹正在被这股外来的灵力补齐，一股熟悉的压制力再次传来，比上次强了百倍不止。
林渊的身体在光茧中悬浮起来，掌心的伤口自动愈合，体内的灵力如同海啸般暴涨。他低头看着那些头发迅速变白的女子，看着她们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着她们即便痛苦却依旧坚定的眼神，眼眶瞬间红了。
“以我九女之力，助君封魔——”九道声音同时响起，虽微弱却整齐划一。
“起！”林渊猛地睁眼，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不再抗拒这份力量，而是主动引导着它们流向阵纹。八块残片在空中升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圆环，圆环中央，竟凭空出现了一道金色的虚影——那是第九块残片的样子！
原来，她们的灵力，就是最后一块残片！
“不可能！”魔神虚影彻底慌了，它疯狂地捶打着光茧，却被圆环散发的金光不断灼伤，那些已经挣脱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回裂缝。
林渊伸出手，掌心与圆环相触。九块残片（八实一虚）同时没入他的体内，与他的血脉彻底融合。他能感觉到，一股浩瀚的力量正在觉醒，那是残片的力量，是九女的力量，也是……他自己的力量。
“今日，便让你再睡亿万年！”林渊的声音响彻山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手对着裂缝按下，九道金光如同锁链般射出，死死缠住魔神虚影，将它一点点拖回裂缝深处。
虚影发出最后的咆哮，充满了不甘与怨毒：“我会回来的……等这九女寿元耗尽，等你的血脉之力衰弱……我一定会回来的！”
裂缝缓缓闭合，紫黑色的魔息彻底消失，祭坛终于恢复了平静。
光茧散去，林渊缓缓落地。他体内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可当他转头看向那九位女子时，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苏清鸢的头发已全然雪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正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喘息；云舒袖的眼角皱纹深重，看上去竟像是苍老了几十岁；赵灵儿的头发白得像雪，连站立都需要人搀扶；其他六位女弟子，也都成了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的模样。
她们燃烧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寿元，只为换他一线生机。
“你们……”林渊的声音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清鸢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苍老却温柔的笑容：“看……成功了。”
云舒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动作间带着老年人的迟缓：“别难过……能护着你，我们……心甘情愿。”
赵灵儿笑着抹去嘴角的血：“以后……可别忘了给我们养老啊。”
林渊走上前，将她们一个个扶起。他能感觉到，她们体内的灵力已所剩无几，生机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会的。”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会找到办法，让你们恢复如初。”
他抱着虚弱的苏清鸢，看着其他互相搀扶的女子，看着远处被惊醒、正茫然望着这边的阿蛮，轻声道：“我们回家。”
山腹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林渊知道，封印只是暂时的，魔神的威胁并未消失，而眼前这些为他耗尽寿元的女子，更是他必须守护的责任。
前路或许依旧艰难，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有九个白发苍苍的女子，有一个需要他守护的妹妹，还有一片需要他去拯救的天地。
他必须变强，强到足以护她们周全，强到足以彻底消灭魔神，强到……能让时光倒流，还她们青春年少。
林渊握紧了拳头，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着她们灵力的余温。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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