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距离蛤蟆沟数十里外的一条山路上,浅野弘一大尉脸色铁青地勒住战马。
“八嘎!看这天色是大暴雨将至,大家快策马扬鞭…”
“嗨!”众骑兵纷纷策马奔腾,向着前方奔驰。
他接到巡逻队传回来的求救,发现八路军运输队的消息后,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大鱼,当即集结了麾下一个小队的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前来支援,企图将这伙“土八路”连同他们的宝贵物资一口吃掉。
浅野弘一他们走出两里地不到,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避雨,全体避雨…”
浅野无奈地嘶喊着,雨天山路特别滑,弄不好还没有和土八路交战,骑兵们就堕马身亡。他不得不停下来避雨。
老天爷似乎并不站在他这一边。他的骑兵队刚出发没多久,就和周锐他们一样,遭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
浅野只能咬牙切齿地命令部队寻找地方避雨,心中焦躁万分,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在雨水中一点点流逝。
而与周锐交火后幸存的那支伪军和日军巡逻队,同样被这场暴雨困住,他们躲藏在一个小山凹里,不仅无法继续追踪,连周锐队伍的具体去向也彻底失去了线索。
这场看似给周锐队伍带来无数磨难的滂沱大雨,在客观上,却成了他们最有效的护身符,极大地阻碍了拥有速度和装备优势的敌人追踪步伐,为这支肩负重任的小分队,赢得了一丝极其宝贵的喘息和迂回之机。
雨幕之下,危机与生机并存,一场在恶劣自然环境和敌人双重压力下的生死角逐,仍在继续。
野狼峪,名副其实。这里比蛤蟆沟更加荒凉险峻,山势陡峭,林木幽深,怪石突兀,仿佛巨兽嶙峋的骨架。
暴雨虽已渐歇,但转为绵绵细雨,雾气开始从山谷间升腾,能见度依然很低。
山路狭窄湿滑,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往往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得像蜗牛。队员们几乎是用身体顶着驮马,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湿滑的岩石,盘根错节的树根,都是致命的陷阱。稍有不慎,就可能连人带马坠入深渊。
“坚持住!过了这段最险的,前面就好走了!”
周锐不时地给队员们打气,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有些微弱,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他自己也已是疲惫不堪,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迷雾笼罩的悬崖下方。
“科长,你看!”走在侧翼警戒的队员突然压低声音喊道,指向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下方。
周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顿时一凛。只见在那块岩石的缝隙里,卡着半截烟蒂,是市面上常见的“哈德门”牌子,烟蒂还比较新,似乎丢弃不久。
在这人迹罕至的野狼峪,出现这种烟蒂,绝非偶然。
“有敌人!这里也有巡逻队…”周锐立刻做出判断,“停止前进!隐蔽!”
队伍迅速依托地形散开,驮马被拉到岩石后面卧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四周。
雾气缭绕,山林寂静,只有细雨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但这寂静之中,却蕴含着极大的杀机。
周锐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从他们来的方向,似乎有细微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传来,距离不远!
“被发现了?”张涛脸色难看,“可能是敌人的巡逻队,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追上来了。”
周锐大脑飞速思考。带着驮马,在这种地形下根本跑不掉。一旦被敌人缠住,等后续大部队合围,就是死路一条。
必须尽快摆脱!
他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目光落在前方一处较为开阔的、布满乱石的山梁上。那里视野相对开阔,便于发挥火力,也便于转移。
“涛子,你带两个人,带着驮马和伤员,从右边那条陡坡先走,尽量抹掉痕迹,去二号接应点。我带其他人留下来阻击,引开敌人!”
周锐果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科长!这太危险了!我留下阻击!”张涛急道。
“执行命令!”周锐低喝道,“物资和伤员的安全最重要!记住,无论我们这边发生什么,你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物资送到团长手里!快走!”
张涛看着周锐坚定的眼神,知道再争辩也是无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科长,保重!我们二号接应点见!”
说完,他立刻带着两名队员,牵着驮马,扶着伤员,小心翼翼地沿着右侧一条极其陡峭、布满灌木的小坡,向下潜去。
周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迷雾和灌木丛中,深吸一口气,转向身边留下的四名队员。
这些都是特工科最精锐的战士,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然。
“同志们,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钉住敌人,为涛子他们争取时间!利用地形,节节阻击,打完就走,把敌人往蛤蟆沟方向引!明白吗?”
“明白!”四人低声应道,迅速散开,在乱石山梁上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迷雾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大约有十几个,穿着杂色的衣服,有的拿着步枪,有的拎着驳壳枪,正是秋山弘一派出的巡山队。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周锐他们留下的痕迹,追踪至此。
“打!”
周锐看准时机,一声令下!
“啪!啪!啪!哒哒哒!”驳壳枪和骑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敌人!
巡逻队猝不及防,瞬间被放倒了三四个,其余人慌忙趴倒在地,寻找掩体。
“八路!是八路的主力!”一个特务惊慌地大喊。
“妈的!他们人不多!给我压上去!抓住他们有重赏!”带队的小头目躲在石头后面,声嘶力竭地叫嚣着。
特务们仗着人多,开始依托岩石,与周锐他们对射起来。枪声顿时在野狼峪的山梁上激烈地回荡起来。
周锐和队员们凭借有利地形和精准的枪法,顽强地阻击着敌人。
每一次点射,几乎都带着一名敌人的惨叫。但敌人毕竟人多,火力渐渐密集起来,子弹啾啾地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石屑。
一名队员在转移射击位置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大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裤管。
“小赵!”旁边的队员惊呼。
“别管我!继续打!”受伤的队员咬着牙,撕下布条勒住伤口,继续举枪射击。
周锐心如刀绞,但此刻容不得半分犹豫。他看到敌人已经开始试图从两翼包抄。
“手榴弹掩护!准备撤退!”周锐命令道。
剩下的三枚手榴弹被奋力扔出,在敌群中爆炸,硝烟暂时遮蔽了视线。
“撤!往蛤蟆沟方向!”
周锐低吼一声,和另一名队员架起受伤的小赵,迅速向山梁另一侧撤退。另外两名队员断后,不断用冷枪迟滞敌人的追击。
巡山便衣队见他们要跑,立刻嚎叫着追了上来。双方在迷雾笼罩、怪石林立的野狼峪展开了惊险的追逐战。
周锐他们且战且走,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灵活的身手,不断设置小型阻击点,开枪吸引敌人,将这股追兵牢牢地牵制在自己身后。他们专挑难走的路,不断改变方向,努力将敌人引向与二号接应点相反的方向。
战斗异常残酷。又一名队员在阻击时胸部中弹,壮烈牺牲。
周锐的眼睛红了,但他知道,每多吸引敌人一分钟,涛子他们就更安全一分,物资送达根据地的希望就更大一分。
他们身上的弹药越来越少,疲惫和伤痛不断侵袭。身后的追兵像附骨之蛆,紧紧咬着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退到了一处悬崖边上,下面是被山洪冲刷后依旧湍急的河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科长,没路了!”队员看着脚下的深渊,声音嘶哑。
周锐看着身边仅存的两名队员,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敌人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决绝。
“同志们,怕不怕?”
“不怕!”两人异口同声,眼神坚定。
“好!就算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周锐举起手中仅剩几发子弹的驳壳枪,目光冷冽地看向追兵出现的方向。
就在这时,悬崖下方的河道对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而且这枪声听起来节奏分明,火力强劲,绝非便衣队的杂乱枪声可比!
正准备围上来的便衣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倒下好几个。
“是机枪!对面有八路主力!”便衣队小头目惊恐地大叫。
周锐也是一愣,随即,他看到了对岸树林中晃动的人影,以及那一面隐约可见的、被硝烟染尘却依旧鲜艳的红旗!
是团长!是独立团的接应部队!他们竟然根据枪声判断,提前移动到了这里!
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涌上周锐心头!
“是我们的队伍!打!配合团长,消灭这帮狗特务!”
周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手中的驳壳枪喷吐出最后的火焰。
对岸的火力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过来,便衣队瞬间崩溃,残存的人抱头鼠窜,向来的方向逃去。
悬崖上方,周锐和两名队员瘫坐在地,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任务的自豪。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夕阳的金光,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在狼峪的烽烟之上,也洒在对面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上。
虽然付出了牺牲,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他们成功了。这批救命的物资,终于突破了重重封锁,即将送达迫切需要它们的战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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