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为了躲避盘查，专挑小路行走，可即便如此，那些关于邺城的消息，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什么“韩圣主显灵”！
什么“点石成金”！
什么“撒米成粮”！
放他娘的狗屁！
王谋士起初听到这些传闻时，只是嗤之以鼻，认为是韩云故弄玄虚，收买人心的小把戏。
可随着传闻愈演愈烈，细节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从邺城方向逃难来的商队，绘声绘色地描述那“黄金火山”的盛景时，他那颗坚定的心，也开始不可抑制地动摇了。
不可能！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此等神迹！
一定是障眼法！
是妖术！
是规模宏大到足以欺骗数十万人的惊天骗局！
可……万一呢？
万一那不是骗局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不寒而栗！
不行！
必须尽快见到袁肃！
只有联合袁家的力量，才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将那个已经快要被捧上神坛的怪物，拉下来，狠狠踩进泥里！
怀着这股决绝的信念，王谋士咬紧牙关，迎着风雨，加快了脚步。
……
三日后，黄昏。
云州城。
作为雄踞一方的霸主，袁家的府邸，几乎占据了小半个云州城。
高墙耸立，门庭森严，门口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气息。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家兵，目光如鹰，来回巡视，戒备之森严，比之郡守府衙，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谋士躲在街角的一个暗影里，遥遥望着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的府邸，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硬闯，无异于找死。
通报身份？
更不行！
如今风声鹤唳，谁知道这袁府之中，有没有韩云的眼线？
此事，必须绝对隐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转身走进旁边一家毫不起眼的酒肆。
他没有叫酒，只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铜钱。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却被他用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嗒……嗒嗒……嗒……”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这是他和邓家家主商议好的，最隐秘的联络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酒肆里的伙计依旧在忙碌，对他的举动恍若未见。
王谋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计划有变？
还是说，袁家根本就没把邓家的联盟之约放在心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一个端着托盘的伙计，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将一碟茴香豆放在了他的桌上。
“客官，您慢用。”
伙计的声音，毫无波澜。
但王谋士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看到，那伙计放下碟子时，右手的小拇指，不着痕迹地弯曲了两次。
对上了！
暗号对上了！
王谋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将那枚铜钱轻轻一推，推到了桌子边缘。
伙计转身离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盏茶的功夫后，王谋士结了账，走出酒肆，拐进了旁边一条幽深的小巷。
巷子尽头，一辆朴实无华的青布马车，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车夫，正是刚才那个酒肆的伙计。
“上车。”
伙计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
王谋士没有犹豫，立刻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没有走正门，而是绕着袁府高大的围墙，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极其偏僻的角门前。
角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伙计引着王谋士，迅速闪身而入。
进入府中，更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两人在如同迷宫般的回廊里穿行，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巡逻家兵，最终，来到了一处雅致清幽的书房之外。
“大人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
伙计说完，便躬身退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王谋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依旧有些狼狈的衣衫，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王谋士推门而入，一股名贵檀香混合着书卷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书房之内，一个身穿紫色锦袍，头戴金冠，面容俊朗，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的一副猛虎下山图。
那股久居上位、睥睨天下的气势，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人，正是四世三公，当今天下士族门阀的执牛耳者——袁肃！
王谋士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到底，用嘶哑却无比恭敬的声音，开口说道。
“冀州邓氏门下，王谋士，奉家主之命，拜见袁公！”
书房内，那股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王谋士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却连动都未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对王谋士而言，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他额头的冷汗即将滴落到地面时，那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才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
“邓家？”
袁肃缓缓转过身来，他并未去看地上躬着身的王谋士，而是用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才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本公记得，邓家在冀州也算是有头有脸，怎么派来的人，跟个丧家之犬似的？”
“说吧，邓家老儿派你来，是想求本公赏你们一口饭吃吗？”
这番话，刻薄至极，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换做旁人，恐怕早已羞愤难当。
但王谋士却像是没听出那份羞辱一般，反而“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整个人都匍匐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
“袁公！求袁公救命啊！”
“冀州……冀州完了！青州、兖州也完了！三州之地，即将沦为那妖人韩云的魔土啊！”
“妖人？”
袁肃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王谋士，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在本公面前，休要提这些装神弄鬼的乡野之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敢胡言乱语，拖出去喂狗！”
来了！
王谋士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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