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舱室，死寂如墓。
白斩月盘膝跌坐于地板上，脸色惨白如纸。
她双手死死抵在李铮的后心，精纯的合体期灵力，不顾一切地涌入少年濒临崩溃的躯体！
万载空青丹的药力，在李铮脆弱经脉中疯狂肆虐！
磅礴的生命精元本是救命甘泉，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经脉被撑得寸寸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丹田气海沸腾翻滚，元婴小人蜷缩颤抖，光芒黯淡欲熄！道基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如同沙堡般摇摇欲坠！
“啊！！！”李铮在昏迷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剧烈弹动！
生命精华在无法承受的冲击下，正在疯狂逸散！
“撑住！李铮！撑住！”
白斩月目眦欲裂，声音嘶哑破碎！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少年体内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
再这样下去，不仅修为尽毁，道基崩碎，连性命都难保！
赎罪不成，反成催命！
不！绝不！她不能让他死！这是她欠李海龙的！欠这个孩子的！
也是她身为师傅，亏欠弟子的……
“给我……定！”白斩月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猛地一咬舌尖，一口滚烫的本命精血喷出，瞬间融入输送的灵力洪流之中！
合体期修士的本源精血，蕴含着最精纯的生命与道则之力！
嗡！
染血的灵力瞬间变得沉重，强行束缚住那狂暴的药力洪流！
白斩月脸色瞬间又白三分，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鬓角一缕青丝，悄然化为霜白！她在燃烧自己的本源！
以自身合体修为为代价，强行镇压那失控的丹药之力！
这枚丹药，虽为神药，但也在百万年的时间流逝之中，没有那么纯粹的药性。
给白斩月服下尚可，让一个元婴小子服下，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李铮的身体在血与灵的冲刷下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让白斩月心如刀绞！
同时本就虚弱的她，此时强撑着运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境界跌落的警兆如同丧钟在识海中轰鸣！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眼中只有赎罪的执念！
就在白斩月本源即将枯竭、心神摇摇欲坠之际——
嗡！！！
李铮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屈意志的波动，如同沉睡的火种，骤然在他识海最深处亮起！
那并非他的意识！
而是一道……深埋于灵魂烙印中早已沉寂的守护禁制！
禁制被濒死的危机与狂暴的药力双重刺激，骤然激活！
“铮儿……活下去……”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疲惫与刻骨恨意的声音，穿越了时空的叹息，直接在李铮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紧接着！
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蛮横地冲入李铮的意识！
他看到了！
看到一座被魔云笼罩的关隘！烽火连天！尸骸遍野！
看到一个身着青色羽衣、面容温婉的女子，手持长剑，浴血奋战！
最终被一道污秽的魔爪洞穿胸膛！血染长空！
看到那个脾气火爆、须发怒张的老者（李海龙），抱着女子冰冷的尸体，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眼中流淌的是血泪！
看到老者独自一人，在昏暗的演武堂角落，一遍遍擦拭着一杆染血的龙纹长枪，背影佝偻，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
看到老者将年幼的自己护在身后，对着一个清冷孤高的女子（白斩月）怒目而视，争吵着什么……
看到老者离开时，最后回望演武堂那复杂的一眼。
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决绝的赴死之意！
看到东域黑风峡！三道遮天魔影！老者手持龙枪，浴血搏杀！
枪出如龙，撕裂魔云！最终力竭！骨甲崩碎！龙枪折断！
身躯在魔焰中化为灰烬！
唯有一声不甘的怒吼，回荡在峡谷：“杀魔！！！”
“师尊！”李铮在灵魂深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巨大的悲痛、滔天的恨意、以及那份被强行托付的沉重传承，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抗拒与迷茫！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不屈战意与破灭枪魂的赤金色龙影，猛地从他天灵盖冲天而起！
龙影虽小，却带着撕裂苍穹的锋锐！
赫然是龙枪真人李海龙毕生枪道精髓所化的——龙枪战魂！
战魂显化的刹那！
白斩月灌注而入、正在强行镇压药力的本源精血灵力，如同遇到了召唤，瞬间被那龙枪战魂鲸吞吸入！
狂暴的药力洪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涌向那赤金龙影！
龙影光芒暴涨！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它盘旋而下，猛地没入李铮残破的丹田！
那濒临破碎的元婴小人，如同被注入了不灭战意，瞬间挺直身躯！
黯淡的光芒重新亮起，甚至隐隐染上了一层赤金光泽！
龟裂的经脉在龙魂之力的滋养下，开始加速愈合！
狂暴的药力被战魂引导、驯服，化作精纯的能量洪流，冲刷、重塑着他的道基！
反噬的危机……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龙枪战魂，强行逆转！
白斩月如释重负，猛地撤开双手，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地。
她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床上气息逐渐平稳、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锋锐之意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庆幸，有后怕，但更多的是……
一种被深深刺痛的震撼与无地自容！
她看到了那道龙影！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属于李海龙的枪魂意志！
她终于彻底明白！
当年那个暴躁的老头，心中藏着怎样的血海深仇与无奈托付！
而她……却曾亲手碾碎了他赴死前的嘱托！
不知过了多久。
床榻上的李铮，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充满怯懦、后来被冰冷绝望占据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
锐利！深沉！
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刻骨的恨意与……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瘫倒在地、气息萎靡、鬓角染霜的白斩月身上。
没有感激。
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冰冷。
他挣扎着坐起身，动作牵动伤口，眉头微蹙，却一声不吭。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道狰狞却已愈合的疤痕，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万载空青丹和龙枪战魂重塑根基）。
识海中那道沉凝的、带着师尊气息的龙枪战魂。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白斩月脸上。
“白长老。”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丹药……还有吗？”
白斩月浑身一颤！
她看着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看着那平静下蕴含的滔天巨浪，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在她的感知中，这声“长老”，比任何言语都更致命！
因为她只是长老，只配做她李铮的长老。
这索要丹药的平静，比任何反抗都更决绝！
他不是在乞求。
他是在……索取！
索取她欠下的债！
索取变强的资本！
白斩月嘴唇哆嗦着，但也没有拒绝，这本来就是她欠下的债。
她刚刚在李铮体内留下的灵力，也看到了那些零散的记忆传承。
那李海龙的力量如何是刚入合体后期的她能比的？
硬撼三位合体魔族的老牌长老，被她击败，真是可笑。
人家，只是在给她腾位置，是对她报以期望。
也是方便利用演武堂长老的身份，代替他好好照顾他留下的道统。
而自己，却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强大和努力的结果。
她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仅剩的几瓶疗伤固本的丹药，递了过去。
动作卑微，如同献上贡品的囚徒。
李铮面无表情地接过丹药，看也不看，直接倒出一粒吞下。
随即，他闭上眼，盘膝而坐，开始运转功法，消化药力，沟通识海中的龙枪战魂。
舱室内，只剩下灵力运转的微弱嗡鸣，以及白斩月压抑的沉默。
赎罪的枷锁，已化作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牢牢捆缚。
一端是燃烧本源、境界跌落风险剧增的合体长老，一端是背负血仇、道心被恨意淬炼的龙枪传人。
片刻之后，随着李铮的气息逐步高涨。
他盘膝而坐，周身气息已趋于平稳。
万载空青丹霸道无匹的药力，在龙枪战魂的引导与白斩月不惜本源的镇压下，终于被彻底驯服吸收。
残破的经脉被磅礴生命精元重塑，道基非但未毁，反而在龙魂淬炼下变得更加坚韧凝实！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锋锐枪意与浑厚生机的力量感，在他体内奔涌不息。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眸子，深邃如寒潭，锐利如枪锋。
他没有看瘫倒在地的白斩月一眼。
仿佛她只是这舱室中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对。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长老，而自己只是一个修炼到元婴期都还只是杂役的弟子。
两人，本就是云泥之别，何谈沟通交流？
他默默起身，动作沉稳有力，牵动胸口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时，眉头只是微不可察地一蹙。
随即恢复平静。他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转身，径直朝着舱门走去。
一步，两步。
脚步声在死寂的舱室内，清晰得如同敲打在人心上。
“等……等等！”白斩月挣扎着撑起身体，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李铮的脚步顿住。背影挺拔，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
“李铮……”
白斩月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莫名的心疼内疚。
“你……你的身份牌还在演武堂。
虽然……虽然只是杂役弟子……”
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那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让她几次想要闭口不说。
但她明白，此时不说，就难有机会了。
“但……但我终究是演武堂长老……名义上也是你的师尊……”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语气：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
“你愿意……成为我的真传弟子吗？”
“让我弥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好吗？”
她仰着头，眼中充满了卑微的期盼。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补偿他、甚至……将他重新“绑”在自己身边的方式。
亲传弟子！这是神霄宗内仅次于峰主真传的地位！
是她能给予的最高承诺！
也是……流云死后，空下来的席位。
想到这里，白斩月严重的黯淡一闪而逝。
李铮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白斩月那张写满悔恨的脸上。
但他就这样看着，默默地看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白斩月见他不说话，轻声说道：“你……就那么恨我吗？”
“恨你？”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刺骨。
“我当然恨你。”
白斩月身体猛地一颤，这直白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修饰。
“我的师尊李海龙，”
李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离开前，亲口对我说：‘铮儿，安心待在演武堂。新任长老……会替我照拂你。’
师尊与我说，你修的是神霄峰剑道，斩月剑。
但身上的道统，却是一位已逝长老白秋吟的长情功。
长情功太过优柔，斩月剑太过霸道，两者冲突，你并没有意识到。
所以师尊数次与你争执，甚至过段时间就会与你切磋，并在切磋之时点拨你的问题。
让你能够不断融合两者优点，摒弃缺点，最终成长起来。
我也问过师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
师尊与我说的话语中，处处顾及于你。
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和师傅的庇佑，所以心性很独。
再加上剑修本就是一往无前的修行体系，贸然告知问题所在，是不行的。
轻则你不听劝告，重则陷入自我怀疑之中，终身难再进一步。
所以师尊只能这般做。
他说过：‘等白长老成长起来，她会理解我的苦心的。’”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白斩月剧烈颤抖的身体，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讽刺的弧度：
“他以为……他托付的，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同门。”
“他以为……他拼死守护的宗门，会善待他唯一的传人。”
“他以为……他尸骨无存换来的，是他的弟子能平安成长，继承他的衣钵，替他……杀尽魔族！”
李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出一丝缝隙！
眼中那冰冷的平静瞬间被汹涌的恨意撕裂！
但只是一瞬，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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