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村中，一早鲁智深便醒了。
走出房舍望着远处，喃喃自语：“这张老弟还不回来……这回的情况确实有些棘手啊。”
作为常年在军阵中闯荡的老军官，鲁智深对队伍里的氛围变化极为敏感。
此时他很确定，张文远不带他们老营的人去郓城县是正确的。
这群出身郓城土兵的老营将士，虽说对张文远的威望颇为认可。
可自从得知张文远要上山落草，许多人已经开始动摇。
这两日队伍里明显人心浮动。
再加上昨日一早抓到了来自阳谷县周秀的探子。
鲁智深愈发觉得队伍里恐怕很快就要出事。
现在只能盼着能安稳地把队伍带到张文远面前。
后续再商量应对之策。
众土兵秩序井然地围在村中一口水井前排队洗漱。
这场景让见惯了官军的东溪村村民十分惊讶。
他们还记得半年前郓城县土兵来东溪村捉拿晁盖时。
那可是一片混乱，土兵们在村里吃拿卡要，无恶不作。
可如今，这群土兵怎么变得如此爱惜百姓了？
排队打水的人群中，土兵弓手节级齐威和土兵枪手节级周雄两人对视一眼。
交换了个眼神后，又迅速移开目光，生怕被人察觉异样。
两人打好清水，洗漱完毕，又去盛了早餐。
这才在吃饭时装作若无其事地凑到一起。
“张文远那边今日就要去见县尉了。”
“要是再不想办法，咱们可就真得跟着张文远落草为寇了。”齐威小声说道。
周雄眉头微皱：“可要是这样做，得出卖不少弟兄啊。”
“出卖弟兄又怎样？”
“周守备的人早就跟咱们讲明白了，张文远小小县尉，上了梁山，哪还有被招安的机会？”
“咱们难道要一直跟着他当土匪？我可不想再当土匪了。”
鲁智深的怀疑没错，周秀派到独龙港的探子远不止他抓到的那两个。
一个周秀手下的小军官已经在独龙岗上埋伏了两天。
周雄原本是郓城县土兵中的一员，后来成了张文远老营里的骨干，他是本地人。
周秀手下的一个小军官，正是周雄的姑表弟兄。
那人潜伏到独龙岗，目的就是劝降周雄，连带着周雄的好友齐威。
齐威出身饮马川土匪，在独龙岗一战中作为弓兵领袖被抓，成了张文远的俘虏。
后来因为他在俘虏中颇有威望，被张文远选为了基层军官。
虽说他对老营也有几分忠诚，但终究抵不过周秀那边许下的重诺。
周守备承诺，只要我们能带着几百弟兄归降，就给我们两个军官的职位。
要是能再立下战功，闹出点动静，甚至能封个裨将。
“话是这么说，可弟兄们不一定会跟咱们走啊。”周雄仍在犹豫。
“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要是真走到兄弟相残那一步也太可惜了。”
“而且张文远的本事，咱们也见识过，你真觉得周秀能对付得了咱们老营？”
齐威冷笑：“他武艺再高强又如何？混了这么久还只是个小官，被逼得如今也要上梁山了。”
“他要有真本事，就该带着弟兄们光明正大地做官军。”
比起周雄，齐威更相信周秀的承诺，况且他已没有退路。
从理智上讲，齐威也觉得张文远的老营里已有不少人心生反意，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齐威冷笑：“看着吧，鲁智深急着带咱们去见张文远，不就是因为队伍里大家都有不满情绪，想靠张文远的威望把这股反意压下去吗？”
“等见到张文远，你真觉得他只带四百人就能从郓城县把大家的家眷都救出来？”
“他手下的选锋队等人，虽说武艺不错，可也只能自保罢了。”
“那些家眷少说有一千多人，周守备还说一路上会有好几拨兵马围追堵截。”
“他有多大能耐，能在这种情况下把一千多老弱安全带回来？”
“只要弟兄们看到张文远让自己的亲属折损，自然就会人心动摇。”
“张文远这老营，必将不战自溃。”
“那也得等他把人带回来再说！”周雄喃喃说完，拖着碗走了。
齐威满脸不屑，觉得周雄真是当兵当傻了，对大宋忠心也就罢了，居然对张文远这个将死之人还如此忠义。
自己可不像他这般愚昧！
话虽如此，齐威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他下定决心要反出老营，也做了许久的思想准备。
只是齐威不得不承认，就好像张文远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一样，即便身处这般境地，老营众人对他依旧极为忠诚。
虽有些小意见，但几乎没人愿意直接反叛。
基层军官以上，生出反心的大概就他和周雄两人。
周雄另外还联络了十几个人，可都是普通土兵。
想靠这伙人拉起一股势力，实在太难，这也是他如此看重拉拢齐威的原因。
“现在你们不信我的话，等见到张文远带着死伤惨重的家眷回来，我看这老营还反不反！”齐威心中冷冷地想着。
众人吃完早饭，鲁智深便让大家赶紧集合。
一群人到东溪村门口去迎接家眷。
听到这话，齐威心里暗自冷笑。
要从郓城县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下，带着一千多家眷突围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他看来，张文远肯定是损兵折将，却又怕失了军心，所以才联合鲁智深演这么一出戏。
到时候，张文远肯定是让活着的家眷走在前面。
至于死去的家眷，要么尽量隐瞒，更狠点就派亲信裹挟着活着的家眷往梁山跑。
毕竟老婆孩子都在队伍里，那些土兵就算不想跟张文远造反也得跟着。
作为从土匪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齐威对这类手段再熟悉不过了。
“齐威，到我这儿来。”鲁智深在军官群里喊道。
齐威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跟着众人一起，随鲁智深来到一处角落。
鲁智深说：“张兄弟历经千难万险，总算把家眷们都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
“只是咱们为了保护这些家眷，老营弟兄和选锋队的弟兄牺牲了二三十人。”
“这事你们先别声张，先让大伙见到老婆孩子，高兴高兴，稳定住军心，再处理后事。”
“什么？”齐威闻言，瞪大了眼睛，心中震惊不已。
张文远居然真把一千多家眷带回来了，还拿选锋队将士的性命去保护他们。
哪个将领能干出这么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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