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程家议事厅，乌泱泱跪满了人，此刻却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一排排的，凡是程家人，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几乎都在地上噤若寒蝉的跪着。
吊顶上巨大的水晶灯倾泻下冰冷刺眼的光，把每个人脸上那点强撑的平静照得纤毫毕现，又无所遁形，只剩下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惧。
厅堂中央，黑沉沉的酸枝木太师椅上，程家老爷子程秉坤端坐如山。
他身上的玄色唐装一丝褶皱也无，仿佛刚从浆洗房取出来，硬挺得能刮伤人。
那张布满深刻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身前跪着的一群人。
被老爷子视线扫过的人，纷纷后背挺得笔直，头却深深埋下去，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昂贵的衬衫布料，紧紧贴在绷紧的脊背上，勾勒出压抑的颤抖。
“一群混账！老子还没死呢！”程秉坤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就敢对程程下死手！指不定平日里怎么欺负程程！
我告诉你们！程家的家产都是程程的！也只会是程程！程程不要，老子捐了！扔了！一分都不会给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太师椅光滑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暴起的筋络如同虬结的老树根，微微颤抖着。
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即将喷薄而出的雷霆之怒。
“爸！我们……”跪在最右边的老三程明瑞猛地抬头，脸上涕泪横流，嘴唇哆嗦着想辩解。
“闭嘴！老子说话轮得到你多嘴！”程秉坤眼皮都没抬，一声断喝。
“我告诉你们，不要动什么歪心思！程程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所有人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人犯错！全体受罚！做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程明瑞后面的话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瞬间咽了回去。
他被老爷子吓的身体一软，重新重重地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程秉坤的目光掠过面前的一群后辈，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失望和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枯瘦的手掌在冰冷的灯光下，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蜡纸，透出底下青紫色的血管脉络。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仪式感。
“请家法。”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冰冷的字眼砸在死寂的空气里，连带着水晶灯的光似乎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侍立在老爷子身后阴影里的老管家程福，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低垂的眼皮下，瞳孔缩紧，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沉默的转身走向供在厅堂正北紫檀木条案上的神龛。
神龛前常年燃着三炷清香，烟雾袅袅，缠绕着上方悬挂的“慎终追远”牌匾。
神龛内，并非祖宗牌位，而是一个打开的、同样用紫檀木制成的长条形木匣。
程福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他走到条案前，伸出双手，动作极其缓慢，捧出了匣中之物。
那是一柄戒尺，长约二尺，通体由深紫近黑的紫檀木制成，油润的包浆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血与火。
尺身笔直，线条冷硬，透着一股子不容亵渎的森严古意。
唯有尺身中央，靠近手握之处，有一道异常暗沉的、几乎与紫檀融为一体的赭褐色长痕。
像一道干涸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陈旧伤口，又像某种不祥的烙印。
程福捧着戒尺，他一步步走回老爷子身边，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人胸腔发闷，几乎窒息。
程秉坤伸出枯瘦的手，稳稳地握住了戒尺的另一端，紫檀木冰冷的触感渗入皮肤。
他握得很紧，指节再次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截赭褐色的旧痕，正对着他掌心的纹路。
程秉坤握着戒尺，缓缓站起了身，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跪在面前的三个儿子完全笼罩。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寒光四射，锁定了最右边的老三程明瑞。
“手。”一个单字，冰冷刺骨。
程明瑞猛地一颤，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得像风中落叶，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爸……爸！真不是我！你就饶了我这次！我肯定对阿散恭恭敬敬的！时刻放在心上！”
老子都把程散当祖宗一样供着了，谁知飞来横祸，老爷子拿他开刀。
冤呐！要让他知道是谁，老子把他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你的态度我很满意，但规矩就是规矩，手！”程秉坤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在死寂的大厅里轰然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声音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滔天的怒火。
程明瑞浑身剧震，最后的抵抗彻底崩溃。
那只保养得宜、戴着名贵腕表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身侧抬起，一点点伸向前方，摊开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掌心向上，五指僵硬地张开，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
程秉坤握尺的手高高扬起，肌肉绷紧，带动着玄色唐装的衣袖绷出凌厉的线条。
那柄沉重的紫檀戒尺，带着沉甸甸的威势和压迫气息，划破凝滞的空气，撕裂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嗒。”细微的声响在格外寂静的空间格外的清晰。
几道眼角的余光，带着惊疑和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瞥去。
太师椅上的程秉坤动作一顿，也循声看去，目光瞬间慈祥和蔼。
程老爷子左下方的座椅上，程散靠着椅背，双腿交叠，线条流畅修长，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核桃。
穿着件质地极好的银灰色羊绒衫，衬得皮肤有种近乎透明的冷白。
他微微歪着头，几缕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边光洁的额头。
那双眼睛，此刻半阖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小小的、慵懒的弧影。
他似乎对厅堂中央这剑拔弩张、足以让所有人窒息的场面毫无感觉，甚至有些饶有兴致。
刚才那一声轻响，正是他随意将核桃放在桌案上发出的，他屈起指节，指骨分明，又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那副置身事外的疏离，与厅堂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奶茶凉了吧，重新给程程上一杯热乎的。”程秉坤面对程散时一副温柔慈祥，转头对着其他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紫檀戒尺，这一次再无半分迟疑，目标直指程明瑞那只摊开在地、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掌！
“啪！”
戒尺落下时溅起的血珠，滚烫、细小，在惨白的灯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红痕，最后砸在跪着的人后颈绷紧的皮肤上，晕开一小片湿漉漉的猩红。
那点温热迅速变得粘腻、冰凉。
跪着的族人们也纷纷下意识地偏开头，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惨烈一幕。
程散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地上那滩刺目的、尚未干涸的猩红血迹，那是刚才戒尺落下时溅起。
说实话，他跟其他人并无太大仇怨，但谁让老爷子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谁叫有人不长眼，连坐害了其他人，也只能说倒霉。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平静而无波。
程散薄而好看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慵懒依旧，带着漫不经心，像舒展花瓣的昙花，倏忽一现，却又在眼底深处，沉淀下一点难以捉摸的、冰棱般的冷意。
一个清冽、带着点磁性、如同玉石相击般悦耳，却又透着一丝微妙倦怠感的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清晰地响起：
“三叔的血，”他的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奇异的韵律，“该干了。”
接下来的全家桶除了程散每个人都有份，轮流排着队领取限量版豪华大套餐。
程家又双叒叕手残了，集体打着石膏去上班，心知肚明的下属们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尽力憋着。
不怪他们，实在是包成粽子的见过，但这是手恐怕都肿成猪蹄了吧，不然比木乃伊都夸张，两只手大小对比着实惨烈。
最惨的莫过于程远的父亲，直接裹成木乃伊被担架抬着去上班，以防其他人听不懂，亲朋好友们特意请了金牌翻译，顶级医务人员全程监护。
保证不会落下工作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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