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灵田埂时，那枚被我埋进土里的灵果核已抽出半尺长的嫩芽，茎秆是通透的碧色，叶脉里却流转着细碎的金芒——那是木脉与海脉灵韵交织的颜色。周阿婆蹲在旁边，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叶片，惊得嫩芽晃了晃，抖落一串带着咸湿气的露珠，滴在她手腕的银镯子上。
“啧啧，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灵果能这么长。”阿婆的银镯是年轻时海脉的老友送的，上面刻着浪花纹，此刻被露珠一映，竟与嫩芽的金芒共振起来，“这是木脉认了海脉的亲呢。”
青禾正带着小弹他们往竹筐里装新采的双色灵草，草叶上的晨露坠成线，落在筐底，竟积起一小汪水，水里浮着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去。“阿澈说海脉那边的‘听潮贝’熟了，”青禾扬声朝我喊，声音被风卷着，带着点雀跃，“咱们送些灵草过去换贝肉吧？听说用那贝肉熬汤，能让灵根长得更扎实。”
小弹早扛着个比他还高的竹篓冲在了前头，篓子里插着面小旗，旗上用朱砂画着半片叶子半朵浪——那是昨天夜里，他缠着林娟教他画的“同盟旗”。“我去喊阿澈！”他的声音远远飘回来，惊飞了灵田边栖息的水鸟，鸟群掠过万灵树的树梢，带落几片沾着晨光的叶子，恰好落在林欢正在擦拭的剑鞘上。
林欢的佩剑“碎影”是柄古剑，剑鞘上原本刻着单一的木脉符文，昨夜经海脉的灵泉一淬，那些符文旁竟晕开了淡淡的浪纹，像是有潮水正顺着木纹往上爬。他指尖抚过那些新纹，眸色沉了沉：“南边煞脉不稳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他抬眼望向我，目光里带着惯有的审慎，“护脉同盟的传讯符上，画了‘蚀灵纹’——那是被煞脉侵蚀过的人才会用的标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南边，那里的天际线隐在薄雾里，透着丝若有若无的灰败气。“去看看便知。”我弯腰从灵田边摘下片双色灵草叶，叶片在掌心轻轻旋转，木与海的灵韵在其中交融成盾形，“况且，我们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林娟不知何时已收拾好行囊，她的冰囊里冻着新酿的“同心露”——用双色灵草的汁液混着听潮泉的水制成，遇煞能化，遇邪可挡。“小弹已经跟阿澈说好了，”她将一囊同心露塞进我手里，指尖带着冰灵根的凉意，“海脉会派船队送我们一程，他们的‘破浪舟’能在煞气里开出路来。”
说话间，远处传来船队靠岸的号角声，低沉而有力。阿澈站在船头向我们挥手，他的族人身着缀满贝壳的衣裳，腰间挂着的听潮珠随着船身晃动，发出清越的声响，与灵田边万灵树的叶鸣相和，竟织成一段奇特的韵律。
周阿婆把一篮刚蒸好的“灵脉糕”塞进我怀里，糕点上印着木与海的纹样，热气腾腾里裹着她的叮嘱：“遇事别硬扛，木脉的韧，海脉的柔，合在一起才是顶厉害的。”她往我兜里塞了把晒干的双色灵草籽，“实在不行，就把这个撒出去，能护你们周全。”
登上破浪舟时，阿澈递给我一面新做的同盟旗，旗杆是用万灵树的枝干削成的，旗面却用海脉特产的“水织纱”制成，风吹过时，木的青与海的蓝在旗面上流转，像一幅活的画。“煞脉最怕的就是这种‘共生韵’，”阿澈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咸湿，“它们只会吞噬单一的灵韵，合在一起的，它们啃不动。”
船队启航时，我回头望了眼灵田，周阿婆正佝偻着腰，给那株新抽芽的灵果苗浇水，晨光落在她身上，竟与苗上的金芒连成一片。万灵树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像是在为我们送行，而那些挂在同心柱上的花环，正随着风势轻轻摇曳，将木与海的灵韵一缕缕送向远方——仿佛在说，无论走多远，这里永远是我们的根。
破浪舟切开晨雾，向着南边的灰败天际驶去。小弹举着同盟旗站在船头，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望着前方，眼神亮得像两颗刚从听潮泉里捞出来的珍珠。林欢站在我身边，碎影剑的剑鞘在晨光下泛着微光，那些新生成的浪纹与木纹纠缠着，仿佛在低语：这一次，我们并肩同行。
我握紧怀里的同心露，指尖触到周阿婆塞给我的灵草籽，忽然想起昨夜青衫修士虚影消散时，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或许，那不是叹息，而是释然。毕竟，护脉的使命从不是某一个人的独舞，而是一代又一代人，一片又一片灵脉，在时光里彼此缠绕，彼此成就，最终长成一片无人能摧的森林，一片无坚可摧的海。
船身轻微颠簸，阿澈指着前方泛起的第一道霞光喊道：“看！快出雾区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霞光穿透灰雾，在天边铺展开来，木的青，海的蓝，霞的金，在光里交织成一片温暖的亮色。
破浪舟破开最后一层浓雾时，船舷突然传来“笃笃”的轻响，像是有人用指尖在敲木头。小弹踮脚探头，看见船侧的海水里浮着个琉璃盏，里面盛着半盏银辉，正是昨夜从万灵树落下来的那片叶子化成的。）
“是树爷爷送的灯！”小弹刚喊完，琉璃盏突然腾空而起，悬在船头，光芒大盛，将前方的灰雾照得如同白昼——原来灰雾后面藏着座断桥，桥桩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每片叶子都长着细小的倒刺，正随着船的靠近簌簌作响。
林欢挥剑斩断缠上船锚的藤蔓，剑身带起的劲风扫过断桥，那些倒刺藤蔓突然收缩，露出桥板上刻着的古老符文。“是‘镇煞符’，”他指尖抚过剑鞘上的浪纹，“但被煞气侵蚀得快要看不清了。”
阿澈从船舱里抱出个铜盆，里面盛着海脉的“净灵沙”，往断桥方向一扬，沙粒落在符文中，竟燃起淡蓝色的火焰，将符文重新勾勒出来。“木脉的符，得用海脉的沙才能激活，”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就像当年树爷爷用根须缠住要塌的灯塔，我爷爷用潮汐托住塔身——少了谁都不行。”
（船刚驶过断桥，周阿婆塞的灵草籽突然从兜里滚出来，落在甲板上，瞬间长成一排半人高的绿篱，篱上开着红白相间的花，正好挡住从断桥追来的煞影。）
青禾摘下朵花别在发间，忽然笑了：“你看这花，红的像木脉的火，白的像海脉的浪。”
船尾的灵果苗不知何时长到了丈许高，枝叶垂进水里，竟长出了鱼鳍状的气根，在水面划出银亮的弧线，像给船尾系了条发光的尾巴。周阿婆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嗔怪：“说了让你们带够灵脉糕，偏不听——”
话音未落，苗上突然结出个果子，果皮上一半是木纹，一半是浪纹，裂开时掉出块糕点，正好落在小弹手里，还是热的。）
小弹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喊：“阿婆的糕里有阳光的味道！”
前方的霞光中，隐约能看见煞脉的轮廓，像团翻滚的墨汁，但琉璃盏的光芒照在上面，竟逼得它后退了几分。林欢握紧碎影剑，剑鞘上的木纹与浪纹同时亮起：“准备好——咱们的同盟旗，该让煞脉好好看看了。”
（小弹举着同盟旗站在船头，风把旗面吹得鼓鼓的，木的青与海的蓝在霞光里流转，像条活着的龙。灵果苗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给他们唱战歌，而船底的海水里，无数听潮珠正顺着船身往上爬，在船舷上缀成道珍珠防线。）
这一路，还有很多桥要过，很多雾要穿，但掌心的同心露还温着，怀里的灵草籽还醒着，身后的灵田与万灵树，永远在晨光里等着他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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