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的下人收拾宅院直至天黑，待点了灯，又有几个婆子带着丫鬟往厨房赶。
马上要用晚膳了。
夏枝将自家姑娘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又给她斟上一杯茶，房门响了。
“表小姐，我是冯姨娘身边的玉珍，冯姨娘派我来问问姑娘可有需要帮忙的？”
闻言，姜窈使了个眼神，夏枝立刻上前开了门。
玉珍看了一圈，倒是有几分难为情：“夏枝姑娘手脚真是利索，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倒让我们有些对不住了……”
“玉珍姐姐言重了，要不是姨娘提前收拾好屋子，我哪能这么快住进来呢。”姜窈笑道。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
“窈儿表姐就住这屋？这屋子未免太小了，不如搬去和我一同住吧！”
末了，一个看着同姜窈一般大的少女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少女发饰精美，衣裳也是如今流行的式样，仔细瞧都能看到衣裙的绣线是金蝉丝绣成的，这材料不便宜不说，成衣也极其耗时，也就是说除了花高价还得托关系，方才能得上一件。
与姜嘉儿不同，她的着装打扮更扎眼，但不会让人厌恶。
“想来这就是窈儿表姐吧？当真和小娘说的一样娇嫩！”少女的眸子亮如星辰，眼中对姜窈的赞赏倒不像是假的，这反而让姜窈有些难为情。
玉珍有些抱歉，“表小姐见笑了。这是我们府里的二小姐，也就是姨娘的女儿，论年纪确实要比表小姐小上几个月。”
“我叫姜语，欲语还休的语。”姜语笑着坐到姜窈身边，自然地喝了一口桌上放着的、姜窈未用过的茶。
“我叫姜窈，同你不过相差几月，你若觉得不便可以不用管我叫表姐。”
“唔，”姜语的眉眼皱了皱，喉咙起伏后，语气有些不悦：“这茶忒难喝了。”
此言一出，倒是让姜窈生出几分揣度：她究竟是在说茶，还是在说人？
不过很快，姜语的话就给姜窈答案：“我也觉得不用这么客气，倒显得咱俩生分。只是待会儿去了花厅我还是得管你叫一声表姐，否则大娘子又要来找我的麻烦。”
玉珍掩嘴轻咳了几声，似是想要提醒姜语。
姜语没有理会，“你不知道，大娘子收拾人可有手段了！就我这样的体格，被她一顿罚、也得躺上几日呢！”
“咳咳、咳咳咳！”玉珍干咳的声音更甚，姜语不解：“你若是嗓子不爽利，待会儿我让小娘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
闻言，饶是夏枝这样沉稳的婢子也忍不住笑了。
噗嗤。
主仆二人就这么笑了出来，玉珍脸上有些尴尬的红晕，但好在姜语全无心肝，倒是随着姜窈一同笑了起来。
——
姜家的长辈走得早，如今姜培安掌家，一并规矩都按照父母生前定下的来。
虽是一家人，但念在家里的姑娘大了，遂分了席。
姜语带着姜窈先到了花厅，姜窈的目光很快就被正中-央放着的那扇梨木屏扆所吸引。
面上绣的是梨花春白，还是双面绣样，一簇簇梨花远看逼真至极，稍近些瞧又朵朵分明，若是放在庭院中，任由光线撒上去，还能透过扆面看到“吾心安处”四个字。
姜窈尤其记得这屏面耗了自己多久，本是赠与祖母的贺礼，却再未有机会送出手了。
思绪涌上心头，姜窈的手也忍不住抚了上去，指腹传来绣样细腻的痕迹，眼中不知何时有些晶莹。
“你做什么！别碰我的屏扆！”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不等姜窈回头，那少年已然冲到她面前、带着厌恶的神情一把甩开了她摸着屏面的手，用了十足的力，姜窈细嫩的手腕很快染上一抹红。
姜窈自知方才的行为是出于自身本意，可如今是姜窈的身份，倒是显得冒昧了。
“抱歉，我见这绣样精美，一时没忍住……”姜窈揉了揉被少年掐红的手腕。
少年未来得及开口，后脑袋就结实地挨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疯了吗！这可是你窈儿表姐！”冯姨娘语气严厉，下手也狠，少年吃痛回头本想辩驳几句，却发现姜培安带着一干人等就站在门口。
姜培安脸色差极了，看向少年的目光宛如两把利刃，“胡闹！就是一个摆件！你犯得着吗！”
姜嘉儿挽着韩氏的手，闻言忍不住帮腔：“要我说这东西就不吉利，死人的东西还往家里拿！还绣的什么白梨花、真是晦气死了！“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姜窈面前的少年，少年涨红了脸，抡起衣袖就要朝着姜嘉儿冲过去，“你说什么？你一个千年老-二你懂什么！我看你就是嫉妒！”
少年一把就被冯姨娘拦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你想死别带上我和你妹妹。”
姜语伸手将姜窈拉到身旁，有些丢脸地开口：“那是我的胞弟姜淮，对不住对不住，他这人平日里哪哪都好，但要是和沈家娘子扯上关系的事，他就有点……”
姜语说着，伸出手指在脑袋边转了转。
姜窈愣住了：也就是说，姜淮是沈昭的拥趸？
“够了！像什么样子！家里来了客人你们就这么待客吗！”姜培安喝道，一旁的姜林挠了挠嘴角，笑着解围：“大哥家里人口多，是要热闹许多！这一家子兄弟姐妹，犯不着因为几句玩笑话动气才是。”
“是呢是呢，二爷说的是呢。”冯姨娘笑着附和了几句，有意抢在韩氏前开口，“老爷快入座吧，再晚点饭菜就凉了。”
冯姨娘一边笑着看向姜培安，一边狠狠掐了姜淮腰间一把，姜淮吃痛却得忍着，面上狰狞不堪。
刚落座的姜培安见状，冷声道：“吃完饭你就去祠堂跪着，今夜都不准回房！”
姜淮不情愿地点头应下，看了一眼屏扆后方才落座。
席面算得上精致，席间除了韩氏阴阳怪气地讥讽、便是姜嘉儿几次三番地横眉白目。反观冯姨娘和姜语倒是自若得很，甚至到了无人之境那般。
姜语神情有些严肃，眼神里却透露着好奇，她凑到冯姨娘耳边道：“听说了吗？蒋国公家请了白云观的老道过去，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冯姨娘挑眉：“国公府也信这个？”转念又想到了什么，“蒋国公的孙子也到了年纪，莫不是想在春闱上下点功夫？”
见冯姨娘思忖起来，姜语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姜窈：“你与谢家有亲，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
闻言，姜窈只觉一口白米饭全噎在喉咙——据她所知的内部消息，谢灼想同她退亲。
这算吗？
姜窈没来得及咽下那口白米饭，倒是对面的姜嘉儿先开了口：“平日说你上不了台面你还不信，如今竟觉得她这样的身份当真可以嫁给谢侯，呵，痴人说梦！”
“大姐姐倒是上得了台面，可为何太子选妃的帖子迟迟下不到家里，这又是什么缘故？”姜语笑着反问，姜嘉儿面上有些微红。
“你一个庶女，竟敢议论皇家的事。真是无理！荒唐！”
若是平时，韩氏定是要骂上几句的，她最爱拿谱讲规矩，但此时的韩氏也有些奇怪：太子选妃一事为何突然没了动静？要不也去烧柱高香替嘉儿求一求？
姜语见姜嘉儿有些沉不住气了，便不再纠缠，只是低声同姜窈说：“明日我带你去国公府看热闹，顺便……”
姜语掩着嘴，笑意却从眼中流露：“顺便你也看看你未来的夫婿，以解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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