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二十日夜，东南风卷着江涛，拍得东吴水寨的船板哗哗作响。周瑜立于楼船帅台之上，青锋剑在掌中泛着冷光。帐下甲士按刀肃立，甲叶碰撞的脆响被风声撕得粉碎。
“带蔡和！”周瑜的声音裹着寒气，比江面上的冰碴更冷。
两名刀斧手押着五花大绑的蔡和上前。降将脸色惨白，挣扎着喊道：“都督饶命！我兄长蔡中还在曹营为内应，我死了，他怎么办？”
周瑜冷笑一声，剑锋忽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蔡和的首级已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祭旗的“帅”字旗上，像极了早间南屏山飘来的红霞。
“以降将之血祭旗，”周瑜提剑直指北岸，“今日，必破曹贼！”
楼船下，黄盖的二十艘火船早已整装待发。老将军披着残破的战袍，后背的杖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却死死攥着舵杆。每艘船头都插着青牙旗，舱底堆满浸透火油的干柴，硫磺、硝石用陶罐封着，只等靠近曹营时点燃。
“公覆，”周瑜放下剑，声音缓和几分，“此去凶险，若事不成，江东儿郎定会为你报仇。”
黄盖扯开衣襟，露出结痂的杖伤：“都督放心！我黄公覆这条命，本就是江东的！”他转身跳上领头的火船，对二十艘船上的弟兄们朗声道，“咱们今日闯曹营，不是去送死，是去拿曹操的狗头！怕死的，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愿随公覆死战！”二百名敢死队员齐声呐喊，声浪竟压过了江风。
火船解开缆绳，借着东南风往北岸冲去。江面上的水雾被船头劈开，青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黄盖望着越来越近的曹军水寨，忽然对身旁的舵手道：“告诉弟兄们，等会儿点火时，都往我这艘船靠，能活一个是一个。”
曹军水寨的了望塔上，哨兵揉着冻红的眼睛。当看清青牙旗时，他连忙敲响梆子：“黄盖的降船来了！”
曹操正与程昱在楼船饮酒。听闻黄盖来降，他推开窗，见二十艘船借着风势冲得飞快，眉头忽然皱起：“不对，船行太急，不似载粮之船。”
程昱凑近细看，忽然脸色大变：“主公！那些船吃水太浅，舱里定是火具！”
“快！传令下去，放箭阻拦！”曹操一脚踹翻酒案，铠甲都来不及披就往船头跑。
可东南风实在太急，火船转眼就到了寨前。黄盖大喊一声：“点火！”
刹那间，二十艘船同时燃起烈焰。火油遇火，腾起丈高的火苗，硫磺燃着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火船像火龙般撞入曹军水寨，那些被铁链锁在一起的战船根本无处躲闪，瞬间就被火海吞噬。
“断链！快把铁链砍断！”曹操嘶吼着，可铁链粗如儿臂，寻常钢刀根本砍不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楼船被旁边着火的战船引燃，甲板上的士兵像没头苍蝇般乱窜。
黄盖的火船撞上曹营主舰时，老将军纵身跳上对方甲板。他挥舞大刀砍倒两个曹兵，忽然被一箭射中肩膀——是张辽在楼船高处放的冷箭。
“公覆！”甘宁的接应快船冲了过来，他扔出绳索，“快上来！”
黄盖抓住绳索，却被几个曹兵死死抱住腿。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忽然大笑：“兴霸，告诉都督，我黄公覆没给江东丢人！”说罢，竟拔刀斩断绳索，与曹兵一同葬身火海。
“公覆——！”甘宁目眦欲裂，率领快船冲入曹营，刀光起处，曹军士兵纷纷落水。
南岸的周瑜见北岸火光冲天，猛地挥动令旗：“擂鼓！全军出击！”
顿时，东吴的战船如潮水般涌向北岸。程普的楼船撞开曹军的鹿角，韩当的快船斩杀溃散的曹兵，连素来文弱的鲁肃都提剑站在船头，指挥士兵抢救落水的弟兄。
曹操在张辽、许褚的护持下，踩着燃烧的木板往小船上转移。他回头望时，连环战船已烧成一片火海，江面上漂满尸体和焦黑的船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诸葛亮！周瑜！”曹操咬碎了牙，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我若不死，必报此仇！”
小船刚划离火海，就见东吴的快船追了上来。许褚赤膊立于船头，用盾牌挡住射来的箭矢，张辽则指挥水手拼命划桨。两人护着曹操，像冲出重围的困兽，往乌林方向逃去。
江面上的厮杀持续到天明。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曹军的连环战船已烧得只剩残骸，十万大军折损过半，粮草辎重付之一炬。东吴的士兵们在甲板上欢呼，有人捞起曹军丢弃的头盔当酒器，有人将缴获的曹操佩剑高高举起。
周瑜登上一艘未被烧毁的曹舰，见舱里还摆着曹操的酒具，拿起一只青铜爵倒满酒，对着南岸的夏口方向遥遥一敬：“孔明先生，这杯酒，敬你借来的东南风。”
鲁肃在旁清点战果，笑道：“都督，此战咱们缴获战马三千匹，粮草万石，还俘虏了曹操的侍郎王粲。”
“王粲？”周瑜将酒一饮而尽，“带上来。”
王粲跪在甲板上，瑟瑟发抖。周瑜盯着他：“你是个读书人，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曹操已败，你若肯降，我保你在江东做官。”
王粲连忙磕头：“愿降！愿降！”
正说着，甘宁浑身是血地从一艘快船上跳下来：“都督，黄公覆他……”
周瑜心里一沉。
“公覆被箭射中后，抱着曹兵一起跳进火海了。”甘宁的声音哽咽，“我们只捞到这个。”他递上一块烧焦的战袍碎片，上面还沾着血迹。
周瑜捏着碎片，忽然想起三日前黄盖在帅帐里说的话：“为了江东，死亦无妨。”他别过脸，望着江心的灰烬，眼眶竟有些发热。
此时的夏口，刘备正站在码头眺望。诸葛亮陪着他，羽扇轻摇：“主公你看，北岸火光冲天，周都督得手了。”
“孔明，”刘备望着江面上漂来的灰烬，“咱们是不是该出兵接应？”
“不必。”诸葛亮指着西北方，“曹操败逃，定会走华容道。云长已在那里等候，咱们只需静候佳音。”
果然，不到半日，探马来报：“曹操率残兵往华容道逃去，被关将军拦住。”
刘备急道：“云长会不会杀了曹操？”
“不会。”诸葛亮微微一笑，“云长重义气，曹操曾善待他，定会放他一马。”
正如诸葛亮所料，关羽在华容道截住曹操，最终还是念及旧情，放了他一条生路。当曹操带着残兵逃回许昌时，赤壁的火还没完全熄灭。
东吴水寨里，庆功宴正酣。周瑜却无心饮酒，他对蒋钦道：“带五百轻骑，去南屏山捉拿诸葛亮。那妖人能借东南风，留着终是祸害。”
蒋钦领命而去，却在南屏山空无一人。只有祭风的高台上，还插着二十八宿旗，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诸葛亮跑了？”周瑜得知消息，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鲁肃劝道：“都督，诸葛亮虽走，却也没抢咱们的功劳。不如趁此时机，夺取荆州，以固江东。”
周瑜点头：“说得对。传令下去，明日兵发南郡！”
他哪里知道，诸葛亮早已料到他会取南郡，已派赵云悄悄占领了荆州南部的四个郡县。
赤壁的火渐渐熄灭，留下满江的灰烬和尸体。这场大火不仅烧毁了曹操一统江南的梦想，也烧出了魏、蜀、吴三分天下的雏形。黄盖的火船、诸葛亮的东南风、周瑜的智谋、关羽的义气，都化作了长江上的传说，在渔樵的歌声里流传千古。
许多年后，江东的老人还会指着赤壁的江面，对孩子们说：“那年冬天，东南风刮了三天三夜，把曹操的船都烧光了。有个叫黄盖的老将军，带着火船冲进曹营，再也没回来……”
孩子们望着江面的落日，仿佛能看见当年的火光，听见那些敢死队员的呐喊，在江风里，年复一年，从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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