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后,入直西苑诸大臣从永寿宫里出来,除了严首辅都是恍恍惚惚的精神状态。
这日食果然被解读为吉兆了啊,嘉靖皇帝这个只喜欢听祥瑞吉兆的毛病,真是改不掉了。
皇帝召见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定调子,二是让他们引导外朝的舆情。
回到直庐,严首辅对好大儿说:“帝君那边没有问题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宫外什么情况。
你明天尽早出宫,把外朝的形势也稳住,别在外朝形成不利风潮。”
严世蕃答道:“临来时,已经委托白榆处置了,以他的见识和能力应当可以稳得住。”
此时在严府,白榆已经吃饱喝足,擦擦嘴洗洗手,然后对罗龙文问道:“人都来了吗”
罗龙文感觉自己像是个打杂的,回答说:“不少人都到了,坐在前堂等待指令。”
发生了这么大的天象事件,严党肯定人心震动,扎堆到严府也在情理之中。
白榆又问道:“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国子监这十个在政治、礼法、舆情方面重要性最强的衙门,来了多少主官和郎官
更重要的是,哪些人是亲自到了,哪些人只是派了代表过来”
罗龙文愣了一下,却回答不上来,匆忙之间谁能看得如此仔细
白榆叹口气,“所以我要说,作为助理,你的工作不够细致,忽视了这些能反映人心的关键数据。”
虽然小阁老才离开了一个时辰,但罗龙文已经开始想念小阁老了,至少小阁老不像白榆逼事这么多。
而后白榆来到严府前堂,却见堂中已经满坑满谷的来了数十人,身份差点的只能站着。
走进人声鼎沸的前堂后,白榆大喝一声:“肃静!小阁老已经入宫了,临行前委托我暂时负责处置天象事件。”
声音渐渐平息,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白榆,神情十分惊诧。
严党这么多骨干亲信,怎么小阁老偏生就委托了白榆这个新人
看向最前面的几把交椅,白榆喝问道:“外朝之首吏部吴天官来了没请出面先讲几句!”
在如今的严党骨干中,吏部尚书吴鹏是外朝最重量级的人物,白榆请他出来镇场子也是应有之义。
但却只有一位中年文士站了起来,回应说:“天官出入不便,容易惹人猜疑,便由在下代为前来。”
白榆没再说什么,又对众人道:“虽有日食,天道掩之,实乃吉兆!不知道你们慌什么”
众人默默的消化着白榆这句解读,如果日食定为吉兆,那严党岂不无忧了
但如果把日食硬说成吉兆,终究有点指鹿为马的感觉,还是要舍弃一点脸皮。
白榆不管众人怎么想的,直接指示说:“在我看来,诸公坐在这里空谈就是浪费时间,为什么迅速行动起来!
请诸公今晚马上联系本衙门同僚,明天以衙门为单位,联名上表称贺,把舆情带起来!
诸公平时多受严家好处,在这样非常时期,不要只被动等待,该出力时就要主动出力!
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每个衙门都有人联名上贺表,这也是小阁老的意思!
如果谁误了事情,或者行为不积极,自己向小阁老解释!”
白榆部署完毕,下达明确指令后,就直接把人们都轰走了。
然后他又对罗龙文问道:“我这样安排,没什么不妥当吧”
罗龙文:“......”
如今人都散了,你才来问意见,这诚意在哪里
当晚白榆没有走,就住在严府西阁,防止再有什么意外。
等到第二天早晨,宫门打开后,严世蕃就从西苑出来,回到了严府。
因为“搞定”了皇帝,严世蕃的心情十分轻松,在他眼里这场危机算是已经消弭了。
“你这次建议立了大功,我们父子不会相忘,天象事态过去后必有厚报!”严世蕃承诺说。
白榆又趁机旧事重提说:“那对于献礼工程的问题,在下还是认为......”
严世蕃连忙道:“献礼工程的事情先不提了,这几日暂且放一边!
你先帮我全力应对日食事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罗龙文又怕白榆犯倔,在旁边岔开话题,将白榆昨晚的部署都禀报了一遍。
听完后小阁老称赞说:“做得甚好,就该如此!
皇帝认为是吉兆,群臣再纷纷上表称贺,上下一起糊弄,这事就算过去了。”
同时小阁老不由得心里暗暗感慨,只要不牵扯到献礼工程,白榆脑子正常时,还是非常好用的。
但这时候白榆却忧心忡忡的说:“昨天日食之后,吏部尚书吴鹏没有现身,我觉得是个隐忧。
按道理来说,吴天官乃是外朝分量最重的大臣,昨天出了天象后,他应该出面稳定人心。
但他却没有出现在严府,只派了门客来看风向,这让在下感觉不太好,大概会出问题。”
刚打完圆场的罗龙文简直无语了,你白榆就不能稳定发挥吗怎么一会儿精明无比,一会儿失心疯的
那吏部尚书吴鹏可是严氏父子之外的严党头号大将,也是你白榆有资格质疑的
现在正是全力应对外面危机的时候,你在这说己方大将的坏话,跟内讧有何区别
严世蕃也不以为然的对白榆说:“不能因为你和吴鹏有芥蒂,就对他抱有成见。
吴鹏追随家父多年,凡事无不顺从,在天象这样的大是大非上面,他怎么可能犯错”
白榆还是劝道:“小阁老还是派人去督促吴天官,请吴天官明确表态,确保无虞。”
严世蕃忍不住笑道:“别人都说我多疑,我看你比我还多疑,真不必如此多心。
而且你难道就没想到过,如果我专门催促吴鹏表态,岂不就相当于表示,我已经对他不信任
吴鹏位置如此重要,平白无故的增加互相猜疑,有什么必要”
如果不是因为白榆昨天及时献言,为严党立下了决定性的功劳,严世蕃简直都要怀疑白榆是个卧底了。
遇到危机就唆使自己猜疑严党头号大将,这表现不像卧底像什么
这都超出了忠言逆耳的范畴,简直就是自毁长城好吧
白榆只能又道:“但是对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国子监这十个衙门,这两日都要密切监控动态。”
严世蕃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舆情风向经常不可捉摸,我等不能掉以轻心。”
然后严世蕃就开始分配任务,“白榆拿着我的名帖,代表我去西城三法司和北城国子监巡视一圈。
罗龙文和严年分别去其他各部、寺,在傍晚之前回到这里,汇总情况!”
严世蕃对白榆还是挺照顾的,分到的这些衙门都比较“轻松”。
三法司里,都察院左都御史欧阳必进,大理寺卿万寀都是严党骨干,国子监的敖祭酒也是严党。
所以这些衙门主官肯定相对配合,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白榆便从严府出发,在西城三法司转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不良苗头。
又驱车前往北城,向敖祭酒问了问国子监情况,传达了小阁老的指示,然后返回灯市口严府。
当奔波了一天,风尘仆仆的白榆赶回严府,进入书房的时候,却发现严世蕃紧皱着眉头,书房内气氛也很沉重。
“这是怎么了”白榆问道。
虽然白榆早看过相关资料,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要装着问一下。
罗龙文回答说:“出了些问题,礼部尚书吴山不肯配合我们。”
白榆假装“大吃一惊”的说:“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因为解读和应对天象是意识形态问题,属于礼部的业务范畴,
其他衙门的作用就是发声,但礼部却是正经的主管衙门。
具体如何发布官方解读,后续如何操作,都是要靠礼部来操作。
更重要的是,很多没有明确立场的散装官员们在意识形态问题上,一般都喜欢跟着礼部尚书站队。
罗龙文又继续说:“吴山在礼部说,日亏明眼可见,难道自欺欺人
他要奏请广开言路议论近年失政之处,同时祭天谢罪。”
其实礼部尚书吴山所说的这些,都是历朝历代应付日食的正常套路,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在这次,就显得很刺耳了。
年老的嘉靖皇帝极为迷信,厌恶听闻不祥之事;而“劣迹斑斑”的首辅严嵩也害怕成为背黑锅的人。
因为这可能会导致滚雪球效应,别人趁机落井下石的话,罪过就越滚越大了。
所以将特殊日食解读为吉兆,是皇帝和首辅共同决定的最优解。
但符合具体实施的礼部尚书却不干,这就很让人恼火了。
白榆随口道:“吴山虽然不是我们严党,但平时也没有拂逆过小阁老,这次怎么如此想不开”
严世蕃咬牙切齿的说:“虽然平时表面恭顺,但终究还是沽名钓誉之徒!
他怕他这个礼部尚书因为操作日食吉兆,成为笑柄流传后世!”
白榆叹口气:“我看朝廷里突然想沽名钓誉的人,只怕不只有吴山!”
“还有谁”严世蕃凶狠的问道。
白榆答道:“吏部天官吴鹏!”
严世蕃:“......”
吴鹏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这是和吴鹏过不去了是吧你踏马的到底是不是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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