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陈念恩蜷缩在奶奶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泪痕未干。陈母枯槁的手轻轻拍着孙女，浑浊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门边那个如同石雕般的身影上。陈默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闭着眼，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是一种精神被彻底摧毁后，强行用意志力将自己粘合起来的濒死状态。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拍打着薄薄的窗户纸。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那如同冻结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黑暗中，那双眼睛没有丝毫光亮，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空洞，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他没有看熟睡的女儿，也没有看担忧的母亲。他动作僵硬地站起身，走到炕边，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重，将被女儿踢开一角的棉被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女儿小小的身体。指尖触碰到女儿温热的脸颊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迅速收回，仿佛那温度会灼伤他冰冷的灵魂。
然后，他直起身，走到屋子另一侧那张窄小的行军床边，默默脱下外衣，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躺了下去。身体接触到冰凉的床板，他没有任何反应，拉过同样单薄的被子盖在身上，侧过身，面朝墙壁，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一个寻求最后庇护的姿态。
黑暗中，陈母清晰地听到儿子压抑到极致的、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委屈，没有不甘，只有尘埃落定、万念俱灰后的彻骨疲惫和解脱。
陈默知道，从看到那个小男孩、计算出时间线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为了母亲和女儿而存在的空壳。心湖冰封，沉入永夜。守护，是唯一冰冷的航标。
但守护，也需要武器。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陈默就悄无声息地起身了。他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没有惊动沉睡的祖孙俩。他走到那张破旧的小桌旁，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磨损严重的旧笔记本和一支笔。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摊开本子，手腕稳定得可怕，开始书写：
时间： 离婚判决生效日期（清晰地写下年月日）。
地点： 城西实验小学门口。
事件： 前妻杨雪携一约3-4岁男童出现，对陈念恩进行言语侮辱（详细记录原话：“哟，跟着穷鬼爹和老太婆，活该穿旧衣裳！”、“看看！这就是你爸不要的赔钱货！你比她强，你爸有钱！”）。
关键点： 男童目测年龄3-4岁。结合离婚判决生效日期（再次强调），可明确推断该男童系杨雪在婚姻存续期间与第三者张强所怀。
证人：
陈念恩班主任刘老师（目击全程，并出面制止）。
校门口保安王师傅（目睹部分，并参与驱逐杨雪）。
数名接孩子的家长（可提供侧面佐证）。
校方记录： 学校当日有事件记录，并对杨雪下达永久禁入通知（需索取复印件）。
他的笔迹冰冷而清晰，没有一丝颤抖，像是在写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案情报告。写完，他小心地将这页纸撕下，折叠好放进贴身口袋。然后，他又拿出几张信纸，开始书写正式的申请材料：
关于申请终极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紧急情况说明
关于杨雪（及其关联人员）涉嫌诽谤、骚扰及暴露婚内出轨铁证的情况说明及证据附件
他写得很快，逻辑严密，条理清晰，将昨日校门口的冲突、杨雪暴露孩子年龄的关键性、以及多年来杨家持续不断的骚扰（打砸、辱骂、造谣、破坏生活）全部串联起来，形成一份极具说服力的控诉。冰冷的愤怒和彻底的绝望，反而铸就了最锋利的理性。
写完材料，天色已大亮。陈母也起来了，默默地在灶台边熬着稀粥，米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陈念恩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爸爸坐在桌边，小嘴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依赖地看向奶奶。
“妈，念恩，”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却让陈母心头一紧，“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们在家，谁来也别开门。”
陈念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爸爸，你去打坏人吗？”
陈默走到炕边，蹲下身，看着女儿清澈却带着一丝惊惶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爸爸不打人。爸爸去找能永远保护念恩和奶奶的办法。用法律。” 他伸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家听奶奶话。”
说完，他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材料，转身推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寒风瞬间灌入，吹动他单薄的衣襟。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冬日清晨凛冽的空气中，背影孤直而决绝，像一把出鞘的、淬了冰的剑。
陈母搂紧孙女，望着儿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浑浊的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悲怆和一丝渺茫的希望。这一次，她的儿子，是真的要为自己，为她们，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墙了。
喜欢杨花烬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杨花烬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