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带地下人在采泥场救人时,被赶出去的杨易易和诗魄带人退了出来,回了无夜宫。
此时的无夜宫陷入一片黑暗。往日通明的灯火尽数熄灭,整座宫殿笼罩在幽暗之中,只有零星几盏琉璃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们二人匆匆穿过无夜宫的长街,腰间悬挂的琉璃盏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远处是玄镜派来的玄武部落的人匆忙间封堵墙缝的沉闷动静。
晚照曾经叮嘱几个地下部落的长老,不管暖流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情,都不要向外走漏风声,以免苍雪担心,从而又引起什么意外。
因此虽然暖流那一边已经乱成一团,但是无夜宫里除了来了一群莫名其妙过来封石墙做隔离的人,其他人的生活都和平常无异。
整个宫中都没有点灯,变得黑幽幽的一片,原来是苍雪怕蜈蚣会失控,命人将火都熄灭了。
没有一丝火光的无夜宫,在地下更显得诡异奇绝。
杨易易和诗魄惊魂未定,二人面色惨白,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们也不敢点火把,借着腰间琉璃盏微弱的光线,寻到了苍雪所在的屋子附近。
“进来吧。”房门没有关,苍雪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借着琉璃盏的光亮,他们看见苍雪正立前厅中央,似乎已经等候自己多时。她的长发垂落如瀑,握在手中的照雪刀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却如寒潭般幽深。
“属下该死!”二人一进门便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苍雪心中早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见二人面色灰暗,见到自己又是这个样子,心中一沉:“暖流那边……失控了?”
杨易易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院长大人,我们前后一共杀了几百地下人,将尸体放血扔进暗流中,没有想到那绕指柔来得那么快,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将那边一带的水域都染成了红色,迅速往下游扩散,然后……”杨易易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然后什么?”苍雪盯着杨易易,目光灼灼。
杨易易心中着实是懊悔,他舔了一舔发干的嘴唇说道:“然后蜈蚣迅速跟着去了采泥场,想来是那边有火光,又有炉子,数量和速度都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们根本就来不及通知他们躲避……”
“有多少蜈蚣?”
“一开始大约有上百只……也许有好几千只,我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杨易易垂下头来,“我真不清楚为什么那里会有那么多蜈蚣爬出来。不然,我们也不会死了这么多人……唉!”
那些被蜈蚣咬伤的士兵惨不忍睹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裂死病人他在军中见过不少,但是被蜈蚣咬伤之后死得这么惨烈的画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无数人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扭着扭着舌头或者眼珠子会掉落出来,那个画面竟然比战争还要残忍。
苍雪眸光一凛:“这中间不曾出现什么岔子?”
杨易易一身冷汗,将细节翻来覆去又想了几遍,接着斩钉截铁地说道:“属下以性命担保!动手的都是心腹,绝无走漏风声的可能。”
苍雪转而看着诗魄:“诗魄大人怎么看?”
诗魄面色灰败,声音嘶哑:“是属下失策……没想到绕指柔遇血会扩散至此。早知如此,也许不应该杀那么多人。”
“阿照他们还在那里?”
“是。”诗魄避开苍雪视线,“阿照怕我们不安全,将地表人全部送了回来。”他心中有愧,没有讲是晚照差点命人将他们全部拖出去。
听闻晚照无事,苍雪眉间稍霁,又问道:“那边死了多少人?”
杨易易低下头:“当场折了十……十余人。但这只是刚才,后面应该还有人陆续……唉!”
“下至还在里面没有出来……”诗魄闭上双眼,不久前蜈蚣伤人的祸事还历历在目,他深吸一口气,“不知生死如何……”说罢,又垂下了头。
苍雪语气一沉:“下至被蜈蚣咬了?”
“是……”诗魄道,“我们出来的时候,三个长老都还在救,不知境况如何了。我们出来的时候鬼烛昏迷在地,已经没有什么气息,感觉是凶多吉少。晚照在那边主持大局,那边十分混乱,院长大人,无夜宫虽然离那边还有距离,但是以防万一,建议您现在即刻启程回寒山,离开这危险之地。”
“不行。”苍雪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杨易易急得跪了下去:“院长大人,暖流那边已经失控了,情形变得凶险异常,若您出了半分的闪失,那寒山救援就会有极大的影响。希望您多考虑您自身的安危!”说罢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之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杨将军所言极是!”诗魄随之伏地,袍袖在青砖上铺开,也跟着拜了下去。
苍雪的目光却如霜刃般扫过二人:“事已至此,我们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岂能半途而废?此刻正是逼迫地下部落就范的最佳时机。”
诗魄与杨易易面面相觑。他们撤离时,晚照还未下达全体迁移的命令。虽然采泥场已乱作一团,但要让地下人乖乖就范仍是未知之数。
诗魄忧心如焚:“院长大人,请允许属下护送您先回寒山。说服地下部落的事,交由我来办。”
苍雪不说话。房屋中陷入死寂。
诗魄也有些着急,不知道苍雪在犹豫什么,他觉得也许是因为她舍不得晚照的缘故。想到这里,他恳切说道:“院长大人,那些蜈蚣非同小可,恐怕没有办法等晚照一起回去了。”
“不止。”苍雪忽然抬眸,眼中燃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要用这条命赌一个契机。要么晚照带着族人随我同去寒山,要么——”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我就留在这里,与无夜宫共存亡。”
诗魄浑身一震。他这才明白,苍雪是要以自身为筹码,逼晚照做出抉择。
他觉得苍雪说的也许可行,但是冒的风险太大了。在他心中,苍雪是寒山救援的关键人物,若是她有什么闪失,恐怕整个求救计划就会被全部打乱,到时候还能不能自救,如何自救,都成了很大的未知。
苍雪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的笑意却让人心底发寒:“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若地下人肯帮我们采泥运送,寒山救援就成功了一半,不值得我们去赌一赌?”
“院长大人……”杨易易还想劝阻。
“够了。”苍雪一挥手,衣袖带起凛冽的风声,“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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