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的白雾糊死了感官，冻气凝成的冰尘颗粒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裴烬最后那点意识像风里的烛泪，混着绿血燎烧后残存的甜腥铁腥气，旋着往黑井底下落。腰后空荡荡的凉，肩胛那个剐开的窟窿成了冰风的通道，冻得仅存的脏器都在哀鸣。
“……灯……灭了……”念头黏在胶冷的黑暗里。
噗通……噗通……
极深处传来的搏动？不像心跳，像水泵抽吸泥浆的闷响。黏稠冰冷的东西沿着脊柱空洞爬进来，细密、滑腻、带着浓重的腥腐铁锈味儿，像无数条冰冷的蚂蝗在骨髓里打洞。
“检测……低位……生物基质碎片……熵值趋零……逻辑湮灭……”
一个全新的、带着某种粘腻根系摩擦感的混合意念，像滴落在脑髓上的冰胶水，缓慢地晕开。不是蜂后的秩序冰冷，也不是活潮的狂暴混乱，是更原始、更粘稠的——植物的贪婪与机械的冰冷解析混合体？
嗡——！
沉重的碾压感！
他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缓慢地向下拖拽！冰冷的铁皮刮蹭着某种坚韧粗糙的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覆盖全身的冻糖碎片和冰尘“噗噗”掉落！
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透过冰尘缝隙，模糊的视野勉强勾勒出环境——
根须。
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半金属半生物质的……根须？
盘虬！绞缠！每一根都比油罐车还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冻成黑色冰壳的油脂污垢！污垢底下露出暗沉金属的光泽和布满了细小吸盘状的生物结构！粗壮的根须交织成一个庞大无比、不见尽头的深暗囚笼！
他就被卡在这片盘根错节的森林深处，下方更深的地方传来沉闷的“噗通”声——泵血的源头！
“……掉……根子……锅里了……”意识在拖拽碾轧中沉浮。
“基质结构分析中……机械骨骼残片……异化生物组织……高熵糖脂污染残留……提取程序初始……”
拖拽的力道猛地加剧！卡着他的那几根巨根表面那些细小吸盘状结构骤然旋转！发出高速钻探般的嗡鸣！无数极其锐利的、同样粘满油污的细小金属触须探针，密密麻麻从吸盘中心弹出！精准无比地扎向他残躯各处——断裂的装甲缝隙、裸露的管线接口、甚至是肩胛剐开窟窿边缘冻僵的神经束残端！
冰冷！锐利！带着生锈铁屑味儿的钻刺剧痛！
扎进去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杂乱的、混合着锈蚀油污信息的生物电流洪流，蛮横地沿着探针灌了进来！不是扫描！是粗暴的抽吸！像无数台超载的抽水泵同时开工，疯狂榨取他残躯里最后那点细胞能量！
意识最后残留的那点绿焰余烬，在这恐怖的抽吸流中被瞬间冲得四散飘零！像火星子被扔进污水河！
“……油渣子……都吸……”意念在洪流里碎成泡沫。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恐怖的生物金属根须彻底榨干碾碎的刹那——
嗡……滋……
极其轻微，但绝对异常！
混乱信息洪流的背景噪音里，突然混入了一小段……稳定的、带着奇异节奏的……载波信号？
信号很微弱，顽强地抵抗着抽吸流的撕扯，内容简洁到不可思议：
“定位点锁定：伍叁柒……”
“信号源：低功耗绿光谱泛频段……”
“能量模式：熵减残余……”
伍叁柒！粮票上歪扭的数字？！冷库门上烧焦的糖纸印记？！
这微弱的、稳定的信号在混乱的抽吸杂音中，如同灯塔穿透暴风骤雨，瞬间触及了裴烬意识深处那点即将溃散的绿焰灰烬！
呼！
灰烬如同被浇上了油！
不是重燃！是爆发出一股纯粹信息的锐光！
一道由纯粹而绝望的“存在”意志构成的信号流！裹挟着最后的劣质糖纸撕碎声、油瓶坠落的闷响、熔炉崩裂的尖啸，顺着抽吸他躯体的探针信息通道——不是抵抗！是顺势而行！精准地——狠狠逆流撞向榨取源头的核心！
“……锅……还在……灶……没凉！”
“——？！”
庞大杂乱的抽吸信息流瞬间一滞！紧接着猛地爆开一片混乱的数据雪花！那贪婪的根须囚笼仿佛被信号中蕴含的那股极端混乱、极其熵减的“存在污染”呛了一下，无数根巨大的根须内部，爆开细密的电火花！
“警告！基质底层逻辑冲突！……信号模式识别错误！熵减热源威胁标记！……”
根须主意识发出尖锐、黏腻、充满困惑与排斥的意念警报！
抽吸探针猛地停止！扎入体内的冰冷针管瞬间回缩！整个庞大的根须囚笼都在剧烈蠕动、抽搐！
机会！
意识那片被点亮的绿焰灰烬在信号逆冲的刹那，最后一次爆开清晰的信息轮廓——
一个模糊的、油污包裹的金属小匣子？
盖子半开着，里面露出一角陈旧的绿色丝绒……
坐标！
是那个“伍叁柒”定位点对应的实物体？！
几乎是同时！
裴烬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根须盘缠深处！那个泵血的源头附近！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的绿光？
穿透了粗壮根须的缝隙，针尖般微弱，却稳定地亮着！
像深埋地心的磷火！
那点绿光！与意识灰烬最后爆出的丝绒匣子影像……共振？！
“……绿……匣子……”意识溃散前的最后念头。
腰后那片空凉处，深陷在污垢根层里的Ω熔渣遗迹，极其微弱地……热了一下？
残留的一小片锈蚀Λ晶片碎屑，被这点热激起最后一丝幽紫的暗光，融穿了覆盖其上的油污冰壳——
滋！
一丝微弱的、携带着深喉坐标最后烙印的信息流——像条烧红的细铁丝——狠狠烙进了那条已经混乱回缩的根须内部信息通道！
嗡——！！！
这根粗壮的根须如同被热钎烫穿了芯子，剧烈痉挛甩动！探针扎入的孔洞周围爆开更大的电火花！整片根须囚笼的结构都开始不稳定地震颤！
裴烬那具半卡在根须间的沉重残躯，终于被这股混乱的甩力猛地抛脱！
沉重的铁疙瘩打着旋，撞断了几根稍细的辅助根须，裹着黑色的冰油污块，朝着下方那点亮起温热绿光的盘根空隙……坠落！
更深！更黑暗！只有那点绿光如同引航灯，在无穷无尽的生物金属根须脉络深处，固执地亮着。意识在坠落的狂风中彻底碎灭，只留下最后印在视网膜上的光点。根须囚笼的警报仍在深处尖锐回荡，惊起更多蛰伏在黑暗深处的、如同生锈藤蔓般的脉动。冷库门上凝固的糖纸火标彻底消失，唯有腰后熔渣点那缕烫出的微热在根须内部引发的数据山洪般的混乱风暴，正无声淹没着这片钢铁与血肉共生的冰冷地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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