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西偏殿内晨光透过棉纸窗,在青砖地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安陵容靠在铺着软褥的榻上,气色已好了许多,鬓边松松挽着支珍珠钗,正低头逗弄襁褓中的六阿哥。
小家伙闭着眼,小嘴巴却不安分地咂着,偶尔发出两声软糯的呓语,引得她唇边泛起浅笑。
“你瞧这小模样,鼻子像你,眼睛却比你亮些。”
林秀坐在榻边,手里纳着个小小的虎头鞋,银线绣的虎眼在日头下闪着光,“昨儿夜里就醒了一回,倒是个省心的。”
安陵容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温声道:“随他爹,听说皇上小时候也少哭闹。”
话刚出口,又觉得失了分寸,忙转了话头,“母亲,您也歇会儿,这鞋不急着做。”
“歇不住。”林秀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心疼,“想起你刚生下来那会儿,比他还小,瘦得像只小猫……”
“如今倒好,你都成了娘,还诞下了龙子。”
她放下针线,握住女儿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勒痕——
那是生产时攥紧锦垫留下的,“昨儿听锦绣说,你疼得把帕子都咬烂了?”
安陵容脸上一热,含糊道:“都过去了。女子生产,哪个不是这样。”
“可娘瞧着心疼。”林秀的声音低了些,“当时我在外间听着你的动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
“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她抹了把眼角,“幸好老天保佑,你们娘俩都平平安安的。”
正说着,雪松端着一碗燕窝进来,笑道:“主子,刚炖好的冰糖燕窝,您快趁热喝。”
“六阿哥刚换了尿布,正睡着呢。”
她放下碗,又道,“外头的艾草换了新的,海公公说,太医院那边传来信,京郊的时疫见好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解封了。”
安陵容刚要答话,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似往日送物资的小太监那般轻快,倒像是……
宫里传旨的仪仗。
她与林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她眉头微蹙:“雪松,去看看怎么了。”
雪松应声出去,不多时掀帘回来,脸色带着几分诧异:“回主子,是苏培盛苏总管来了,手里捧着明黄卷轴。”
“像是来传旨的,还有几个小太监捧着锦盒,瞧着是赏赐。”
“传旨?”安陵容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鬓角——储秀宫还封着,按《防疫总要》的规矩,外臣不得擅入,更别说传旨这样的事了。
她看向林秀,见母亲也一脸茫然,便又道,“让小海子去宫门口问问,按规矩该怎么办。”
宫门口处,张侍卫长正对着苏培盛拱手,脸上满是为难:“苏总管,不是奴才拦您,太医院的规矩写得明白。”
“封宫期间,除了送医送药的,谁也不能进。您看……”
苏培盛捧着圣旨的手紧了紧,心里也犯嘀咕——来之前光顾着高兴,倒把这封宫的规矩忘了。
他瞥了眼身后捧着赏赐的小太监,又想起养心殿里皇上那番“务必把恩旨送到”的吩咐,脑子飞快转起来。
“张侍卫长,”苏培盛忽然笑了,声音里带了几分活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眼下这光景,谨嫔娘娘刚诞下龙子,皇上的恩旨若是送迟了,显得咱们办事不利索。”
“再说,六阿哥还小,总不能让娘娘抱着孩子来门口接旨吧?”
张侍卫长也犯了难,挠了挠头:“那依总管的意思?”
“特事特办。”苏培盛拍板道,“您派个弟兄进去,叫储秀宫的人出来一个,就在这宫门口听旨。”
“咱家宣完旨,把赏赐交了就走,绝不多待,也不进这宫门半步,成不?”
这话说得在理,张侍卫长琢磨着没违了大规矩,便点头道:“成!那我让小李进去传话,让他们派个妥当人出来。”
不多时,小海子跟着小李匆匆跑到宫门口,见了苏培盛忙打千:“给苏总管请安!”
“我家小主刚生产完,身子不便,让锦绣姐姐出来听旨,成吗?”
“成,谁来都一样,只要把皇上的意思带到就行。”
苏培盛摆了摆手,又对身后的小太监道,“都站好了,别失了规矩。”
片刻后,锦绣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到宫门口便跪下,隔着半扇开着的宫门叩首:“奴婢锦绣,代我家小主接旨。”
苏培盛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宫门口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璇闱翊化,实资淑德之贤;麟趾征祥,允赖匡勤之效。
咨尔储秀宫谨嫔安氏,秉性温婉,持躬敬慎。
侍奉宫闱,克娴内则;诞育龙嗣,延嗣国本。
更于时疫流行之年,殚精竭虑,佐太医院研制方药,解疠瘼之厄,惠及黎庶,功在社稷。
朕心嘉悦,深堪褒扬。
兹以覃恩,特晋封尔为谨妃,赐居储秀宫正殿。
赏东珠十颗、赤金百两、云锦杭绸各百匹、暹罗燕窝并长白山老山参各百斤,以彰荣宠。
储秀宫上下宫人太监,各晋一级,赏银二十两,共沾庆泽。
皇六子钟祥毓秀,为朕登基后首得麟儿,赐名弘礼,冀承祧延绪,克绍箕裘。
于戏!荷天眷而膺显秩,益修儆戒之忱;履荣膺而笃忠勤,永迓鸿禧之集。钦哉。
钦此!
锦绣听得心头一跳,忙叩首:“臣妾安氏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虽带着些微颤抖,却字字清晰。
苏培盛收了圣旨,把它递给锦绣,又指挥小太监们将赏赐的锦盒递到宫门内:“这些都是皇上的心意,你好生收着。”
“跟谨妃娘娘说,皇上记挂着她和六阿哥,等解封了,自会来看望。”
“多谢苏总管费心。”锦绣双手接过圣旨和赏赐清单,又深深叩首,“奴婢替小主谢过总管。”
苏培盛笑了笑,也不多留,带着小太监们转身就走,临走前还不忘对张侍卫长道:“劳烦侍卫长多照看储秀宫,里头可是两位金贵主子呢。”
张侍卫长忙应着,待苏培盛走远了,才吩咐手下:“把宫门关上,仔细盯着,别出岔子。”
安陵容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产榻上,身上盖着轻软的云锦被,刚生产完的身子还带着几分虚乏。
宫门外,苏培盛那高昂而规整的宣旨声隐约传来,字字清晰却隔着距离,听不真切。
她心中满是好奇,封宫期间突来的圣旨,究竟是为了何事?
可产后体虚,实在不便起身,只得按捺住心绪,静静等候锦绣回来转述。
不多时,就见锦绣和小海子一前一后快步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与震惊。
身后还跟着几位储秀宫内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各色描金锦盒与赏赐之物。
“主子!大喜!天大的大喜啊!”锦绣刚跨进殿门,便激动得声音发颤,快步走到榻前躬身回话。
小海子也跟着躬身,语气难掩兴奋:“娘娘,苏总管亲自传旨,皇上隆恩浩荡!”
安陵容微微坐起身,雪松连忙上前扶着她垫好靠枕,她轻声问道:“何事这般欣喜?快细细说来。”
“回主子,”锦绣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禀道,“皇上有旨,封您为谨妃娘娘!”
“晋位妃位,赐居储秀宫正殿!还赏了东珠十颗、赤金百两、云锦蜀锦各五十匹。”
“还有暹罗燕窝、长白山野山参各百斤,另有赤金镶宝石项圈、羊脂玉镯等物件!”
她顿了顿,又高声道:“更要紧的是,皇上给六阿哥赐名了!”
“六阿哥赐名弘礼,寓意以礼立身、以弘致远,皇上对您和阿哥的看重,真是天高地厚!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瞬间惊得鸦雀无声。
林秀手中的帕子险些滑落,王嬷嬷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竟直接晋封妃位?”
“刚出生就赐名?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啊!”
安陵容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发怔,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谨妃?”
“晋封妃位?弘礼……”
前世“鹂妃”那个如同玩物般的封号,带着无尽的屈辱与嘲讽,至今仍历历在目,时时在午夜梦回时刺痛着她。
她从未敢奢望,今生不仅能诞下属于自己的子嗣,竟还能得到如此体面的封号,一跃晋封为妃。
这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让她指尖微微发颤,眼眶瞬间热了。
她低头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弘礼,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小嘴巴动了动,发出一声软糯的呓语。
“谨妃……多好听的名字啊……”
她轻声念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弘礼,我的弘礼……”
林秀连忙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眼中满是欣慰与激动:“好孩子,这是你应得的!”
“你在宫里步步谨慎,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不仅有了阿哥,还晋了妃位,往后谁也不敢再轻视你了!”
王嬷嬷也上前恭贺:“恭喜谨妃娘娘!贺喜谨妃娘娘!”
“这都是娘娘的福气,也是六阿哥的造化!”
“皇上这般看重,往后储秀宫的日子,定是愈发顺遂了!”
安陵容缓缓回过神,心中百感交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弘礼粉嫩的脸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襁褓的明黄绣线上。
“当真不易啊……”
她哽咽着,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弘礼,额娘有你,可真好……”
有了这个孩子,有了谨妃这个封号,她在这深宫中,总算有了坚实的依靠,有了体面与尊严。
这一次,她再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六阿哥的额娘,是大清的谨妃。
小海子在一旁躬身道:“娘娘,苏总管还说,等疫情解封后,皇上便会亲自来看您和六阿哥。”
“内务府也会尽快收拾储秀宫正殿,等您出了月子,便可迁居正殿,享受妃位份例。”
安陵容微微颔首,眼中的泪水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
她知道,晋封妃位只是新的开始,往后的路依旧需要谨慎前行,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劳烦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隆恩。”
她轻声道,语气虽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稳,“也替我回禀苏总管,正殿收拾不急,如今疫情未散,一切以防疫为重。”
“本宫与六阿哥在偏殿静养甚好,不给宫里添麻烦。”
“娘娘圣明!”小海子连忙应道,心中愈发钦佩自家娘娘的沉稳不骄。
殿内的宫人们纷纷跪地叩首,齐声恭贺:“恭喜谨妃娘娘!贺喜谨妃娘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六阿哥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陵容望着眼前跪拜的宫人,望着身旁疼惜她的额娘,再低头看向怀中熟睡的弘礼,心中满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希冀。
这深宫之路,她定能护得自己与孩子周全,不辜负这份荣宠,也不辜负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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