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自入宫后,储秀宫的檐角似乎都染了层暖光。
安陵容近来总爱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捏着片蜜饯,听母亲说些宫外的家常——哪家的绣娘出新了花样,街口的糖画担子添了新奇样式。
说着说着,她便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
这几日的晚膳,小厨房炖的鸡汤,她竟能喝下小半碗,配着两筷子清炒的豌豆苗,连御膳房送来的芙蓉糕,也能多咬两口。
往日里闻着就腻的燕窝粥,如今母亲坐在一旁陪着,用银匙慢慢搅着,她竟也能吃下半碗去。
“还是娘在身边好。”安陵容放下玉碗,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依赖。
林秀笑着替她理了理衣襟:“傻孩子,往后娘日日陪着你。”
这日晚膳,她竟又多吃了小半碗鸡丝面,放下银筷时,忽然想起自己素来脾胃偏弱。
如今孕近九月,这般暴饮暴食怕是不妥,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安。
她扶着隆起的腹部,缓缓靠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榻上,锦被在膝头叠出温润的弧度。
指尖轻轻按在腰侧,对侍立一旁的雪松吩咐道:“雪松,你去太医院一趟,请赵太医过来。”
见雪松应声要走,她又补充道:“就说我这几日胃口好了些,吃得比往常多了点。”
“总觉得腹胀不舒,想让他来诊诊脉,图个安心。”
“是,主子。”雪松应声,快步躬身退了出去。
安陵容指尖轻轻摩挲着榻边的锦垫,心里暗忖:自己素来谨慎惯了,许是太过杯弓蛇影了。
可转念一想,腹中是龙嗣,半点差错都不能有,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不多时,赵太医便提着药箱,跟着雪松快步而来,进门后先躬身行礼:“奴才赵怀远,参见谨嫔娘娘,娘娘金安,龙嗣康健。”
“赵太医免礼,快请起来。”安陵容抬了抬手,“劳烦你跑一趟,实在是我近日胃口好了些。”
“怕吃多了伤了脾胃,影响龙嗣,你仔细给我诊诊。”
赵太医应声上前,屈膝跪在榻边的矮凳上,指尖搭在安陵容铺着黄色绸子的腕脉上,闭目凝神诊了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神色专注。
半晌,他收回手,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话,您脉象平稳有力,龙嗣亦康健无恙。”
“您近日饮食增多,原是心情舒畅、气血调和之故,并非不妥。”
“只是孕期脾胃运化稍缓,日后饮食稍加节制,少食多餐便是,娘娘无需多虑。”
安陵容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多谢赵太医,听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倒是我太过小心,平白劳烦你一趟。”
“娘娘谨慎是应当的,龙嗣安危系着国本,半点马虎不得。”赵太医恭敬回道。
安陵容点点头,目光转向殿外,见母亲林秀正坐在廊下赏梅,便对赵太医道:“赵太医既来了,不如也给我母亲诊诊脉吧。”
“她年岁不小了,初入宫中来,我也想知晓她身子是否康健。”
“奴才遵旨。”
安陵容随即对门外吩咐:“锦绣,扶夫人进来。”
锦绣连忙上前搀扶着林秀入殿,林秀见了赵太医,正要行礼,便被安陵容拦住:“母亲不必多礼,坐着便是。”
赵太医给林秀诊完脉,躬身回禀:“回娘娘,林夫人脉象沉缓有力,身子康健,并无不妥。”
“只是年资稍长,气血略有耗损之象。”
“日后当以人参固本、阿胶养血为要,亦可常以温补气血之八珍膏徐徐调之。”
“或酌用东阿阿胶佐以熟地黄、当归身等品,好生涵养,自可渐复。”
“如此便好。”安陵容彻底放了心,对林秀笑道,“母亲,您听见了吧,身子无碍,往后只管安心在宫里住着。”
林秀含笑点头:“托娘娘的福,劳烦赵太医了。”
安陵容眸色微动,对锦绣使了个眼色,又对林秀柔声道:“母亲,外面风大,您先回偏殿歇歇,我与赵太医说些事。”
林秀何等通透,当即起身道:“好,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在锦绣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安陵容、雪松和赵太医三人,气氛渐渐沉静下来。
安陵容收了笑意,语气郑重地问道:“赵太医,上次我让你留意的时疾方子,你研究得如何了?”
赵太医闻言,神色一凛,忙躬身拱手,语气恭敬且条理分明地回道:“回谨嫔娘娘,奴才不敢怠慢您的吩咐。”
“自那日领命后,便连夜查阅太医院珍藏的历代疫病典籍,又结合近三年京畿一带爆发的时疾症状。”
“反复斟酌配伍,已拟定出一套‘防治双用’的方子——轻症者可煎服驱邪,康健者亦能少量饮用预防,稳妥得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奴才已让人按方子备足了药材,金银花、连翘、板蓝根、苍术、藿香这些核心药材。”
“皆是挑拣的上等品相,分门别类用瓷坛密封存放,妥善收在太医院专属库房,专人看管。”
“若真有疫病爆发,无需临时采买筹措,即刻便能按方配药,足以应对宫中人等所需,娘娘尽可放心。”
“做得好。”安陵容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如今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昼夜温差大,宫中人口密集。”
“极易爆发风寒或时疾,此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你需多盯着太医院那边,药材务必备足。”
“一旦出现异状,即刻禀报,切不可延误。”
“奴才谨记娘娘教诲,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懈怠。”赵太医躬身应道,语气坚定。
安陵容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有劳了。”
“奴才告退。”赵太医再次躬身行礼,提着药箱,缓缓退出了殿外。
雪松上前给安陵容续了杯温水,轻声道:“主子思虑周全,有了这些准备,便是真有变故,也能从容应对了。”
安陵容端起茶杯,指尖却微微收紧。
深宫之中,步步为营,唯有未雨绸缪,才能护得自己、母亲和腹中孩子周全。
窗外的雪粒细如碎盐,簌簌落在琉璃瓦上,悄无声息。
安陵容望着窗外那片朦胧的白,眼底看似平静无波,心湖却早已掀起波澜。
赵太医与雪松只当她是忧心春日时疫,哪里知晓她心底藏着更深的盘算。
这疫病,岂是寻常方子能轻易压制的?
幸好赵太医拟的方子,竟与前世温实初那剂救命汤药有几分相似。
她轻轻抚着小腹,指尖冰凉——若真到了时疫爆发时,只需在这方子基础上稍作改动,让赵太医依着新方调配,想来能救不少人。
这份功德,总能为她和腹中的孩子再添几分底气吧?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呵出的白雾在暖阁里转瞬即逝。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了,这宫里的风,比窗外的雪还要凛冽,当真是一步也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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