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未散时，三人已站在天门遗迹的断壁前。
沈璃仰头望着那半塌的石拱，晨光穿透裂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阴影。
前世她被林晚卿设计时，也曾路过此处，那时只当是座废弃的古寺；如今再看，石缝里渗出的阴寒气息像根细针，直扎进她后颈——原来这里每一块残砖都刻着秘密。
“入口在封印阵下方。”谢无尘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他蹲在石拱左侧，指节叩了叩地面青石板，“寒霜君残魂提到‘天门之下另有封印’，结合古籍里的星象图，我推算了三夜。”他从袖中取出半块青铜罗盘，指针在石缝间突然剧烈震颤，“这里。”
林婉儿立刻蹲下身，指尖抚过石板缝隙里的青苔。
她是凰族符文觉醒者，能感知到凡人触不到的能量波动。
“有灼烧感。”她抬头，眼底映着罗盘上跳动的幽蓝光芒，“像是被某种火属性阵法覆盖过，后来被强行掩盖了。”
沈璃摸出腰间的凰纹符纸。
这是她重生后从祖祠密室寻到的，原本只是块普通绣帕，前日破除寒霜君幻术后，帕子上的金线突然显化出流动的纹路。
此刻符纸贴在她掌心，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动手。”她深吸一口气，指节抵在谢无尘标记的石板边缘，“小心机关。”
三人合力掀开石板时，地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林婉儿取出火折子晃了晃，昏黄的光里，一截向下的石阶露了出来，石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先下去。”谢无尘按住沈璃欲探身的肩膀。
他腰间悬着南洋商会特制的精铁短刃，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待确认下方无动静后，才朝两人招了招手。
地下密室比想象中开阔。
沈璃踩上石阶时，鞋底沾了层滑腻的苔藓，她扶着石壁稳住身形，指尖却突然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是文字。
“看这里。”林婉儿的火折子突然凑近石壁，橙红的光映出满墙的古老铭文。
那些文字弯如凤凰尾羽，每一笔都带着灼烧过的焦痕，“是凰族古篆！”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沿着字迹游走，“我在族中古籍里见过残篇，但从未见过这么完整的……”
沈璃凑过去，借着微光辨认。
最醒目的位置刻着一幅战图：赤焰环绕的凤凰振翅于云端，下方是无数人身蛇尾的怪物，它们的鳞片泛着诡异的青黑，正张牙舞爪地撕咬凤凰的羽翼。
“这是……”她喉咙发紧，前世濒死时，她曾梦到过类似的火焰，但那时只当是弥留之际的幻觉，“凰族与天门彼岸的战争？”
“不止。”林婉儿的指尖停在一段较小的铭文前，火折子的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这里写着‘血祭千凰，封魔于渊；然魔不死，封非永固’。”她转头看向沈璃，眼底有震惊，“原来我们之前找到的封印，只是第二层。真正的第一层，是用凰族族人的魂魄封的！”
沈璃的手无意识攥紧了凰纹符纸。
符纸上的金线突然亮起，在石壁上投下一道虚影——正是战图里那只凤凰的轮廓。
“凰心……”她喃喃，前世林晚卿曾说凰心是“妖物的心脏”，所以才要毁掉它；可此刻，符纸与石壁上的凤凰虚影重叠，她突然想起重生前，寒霜君残魂说的“凰心是钥匙”，“原来我一直错了。”
林婉儿继续往下读，声音越来越轻：“‘凰心非器，乃魂之引；封印非止，乃战之始。’”
“什么？”沈璃猛地抬头，符纸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字面意思。”林婉儿的指尖顺着铭文划下，“凰心不是武器，是引动凰族魂灵的媒介；而所谓的封印，不是终结，是战争的开始。”她转头看向沈璃，“阿璃，你带着的凰心，其实是……”
“是号角。”谢无尘的声音从密室中央传来。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最里面，背对着两人，指尖正抵着地面一块凸起的石砖，“当凰心共鸣到足够的魂灵之力，就会唤醒被封印的……或者说，唤醒对抗它们的力量。”
沈璃走向谢无尘。
此刻她才注意到，密室中央的地面刻着与凰纹符纸相同的纹路，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图。
谢无尘的靴尖正踩在阵图的“心”位，那里的石砖颜色比周围浅些，像是被什么灼烧过。
“这里温度不对。”谢无尘蹲下身，手掌贴在石砖上，“其他地方都是凉的，但这里……”他抬头，目光与沈璃相撞，“像有团火，被压在石头底下，快熄灭了，却还在挣扎。”
林婉儿也凑过来，伸手摸了摸，眼睛突然睁大：“是凰焰！我族古籍里说，凰族圣女陨落时，魂魄会化作火种，除非被彻底湮灭，否则永远不会真正熄灭……”
沈璃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她蹲下来，与谢无尘并排，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石砖。
果然，有极淡的热意透过石缝钻出来，像极了她掌心凰纹符纸的温度——同出一源的热。
“或许……”她望着石壁上的战图，凤凰的眼睛在符纸的光里泛着金芒，“这就是第一层封印的核心。”
谢无尘的手指在石砖边缘摸索，突然，他的指尖顿住。
“有裂缝。”他轻声说，“很浅，不仔细摸发现不了。”
沈璃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果然，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里，渗出一丝极淡的红光，像血，又像将熄的炭火。
林婉儿的火折子突然“噗”地熄灭了。
黑暗中，三人均屏住呼吸。
“是风。”谢无尘很快出声，划亮第二根火折子。
昏黄的光里，那丝红光更明显了，“看来我们来对了。”他转头看向沈璃，“这里，可能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最后一块拼图。”
沈璃望着那丝红光，突然想起前世被斩前，她望着太子萧承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而此刻，石砖下的热意虽弱，却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想起哥哥最后替她挡下的那刀——有些东西，哪怕被压在黑暗里千年，也不会真正死去。
“我们需要打开它。”她轻声说，目光扫过石壁上的战图，扫过林婉儿紧攥的火折子，扫过谢无尘按在石砖上的手，“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林婉儿不解。
“因为。”沈璃站起身，将凰纹符纸收进袖中，“寒霜君说过，凰心是第一道锁。既然锁存在，就说明门后有更危险的东西。”她望着密室中央那丝红光，“我们需要准备更充分，至少……”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心口，那里藏着沈家满门血书的遗书，“至少，我要确认，这把钥匙，不会再被用来伤害我在乎的人。”
谢无尘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尘土：“我明日就让南洋商会的船队送一批破阵工具来，再找几个懂古阵的老匠。”他看了眼石壁上的战图，“另外，需要确认这层封印的术法属性，避免贸然开启引发反噬。”
林婉儿点头：“我回族里查典籍，看看有没有关于‘凰魂引’的记载。”她望着沈璃，目光灼灼，“阿璃，你呢？”
沈璃望着那丝红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我要去见个人。”她想起前世太子妃林晚卿得意的脸，想起萧承璟袖中那封与北戎的密信，“有些旧账，也该算算了。”
密室之外，山风突然卷起几片落叶，撞在石门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谢无尘的手顿在石砖上，目光又落回那丝红光。
他盯着看了片刻，突然伸出食指，轻轻按在裂缝处。
有极淡的热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像只沉睡的兽，被轻轻挠了挠耳朵，动了动。
谢无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迅速收回手，抬头时，正迎上沈璃询问的目光。
“没事。”他笑了笑，“只是觉得这石头，比刚才更暖了些。”
三人收拾好东西，沿着石阶返回地面时，山雾已经散了。
天门遗迹的断壁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残破，可沈璃知道，在这残破之下，有团火正在苏醒——或许是希望，或许是更猛烈的风暴。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退缩。
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空，袖中的凰纹符纸又开始发烫，像是在应和着地下那丝红光。
而谢无尘落在最后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回头望了眼黑洞洞的入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有极淡的金红色印记，像被什么烙了一下。
他无声地攥紧手掌，将那抹印记藏进掌心。
有些秘密，或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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