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四分，《云州时报》编辑部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
顾轻语揉着熬红的眼睛从茶水间回来，传真机突然发出蜂鸣，一张照片刚吐出来，电脑邮箱提示音又紧跟着响起。
她先瞥了眼传真照片——雨幕里的老桑塔纳，车牌尾号“京A·88”刺得人眼睛发疼，背面的红笔字还没看完，新邮件提示已经跳了三回。
“市委宣传部舆情专班”的发件人标识让她手指一紧。
标题《关于引导“南湖模式争议”报道方向的建议》刚点开，内容就让她冷笑出声：“适度反映基层干部对改革节奏的担忧”，“多名不愿具名的青阳区科级干部反映林昭作风独断”。
她抓起马克笔在打印件上画了个大叉，指尖重重敲在“不愿具名”四个字上：“连群众声音都要定制，真当记者是提线木偶？”
手机在桌上震动，她扫了眼未读消息，是林昭凌晨三点发来的“注意安全”。
顾轻语咬了咬下唇，把邮件截图和传真照片拼在一起，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还是加了句：“他们连‘群众声音’都要定制。”点击发送时，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拍在玻璃上，倒像在替她鼓掌。
上午十点零九分，市政府新闻发布厅的聚光灯亮得刺眼。
林昭坐在区政府办公室的电脑前，直播画面里发言人正机械重复“高度重视干部反馈”。
他的目光突然凝在画面右下角——周砚铭侧身将一份文件递给陈砚舟，封皮上“舆情引导效果评估表”几个字被镜头捕捉得一清二楚。
“系统，回溯周砚铭近三个月公开用词。”林昭低声道。
虚拟屏在视网膜上展开，绿色数据流快速滚动，最终停在“基层反映”一栏：“近三月打压事件前夕使用率激增470%。”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这只老狐狸，总爱用“基层”当遮羞布。
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区政府食堂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
林昭端着餐盘往角落走，经过张科长和王主任桌旁时故意顿了顿：“清欢，省里那事定了？”沈清欢捧着汤碗抬头，眼底闪过默契：“党校深造三个月，说是‘提升理论水平’。”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邻桌的人听见。
“林主任要去党校？”张科长的筷子“当”地掉在碗里。
王主任扒饭的动作明显慢了，眼角余光不住往这边瞟。
林昭夹了块排骨，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南湖二期资金刚谈妥，这时候走……”话没说完，张科长已经起身：“我去加碗饭。”王主任跟着摸出手机：“家里有事，先走了。”
沈清欢低头喝汤，勺柄在碗沿碰出轻响：“他们走得比兔子还快。”林昭用筷子拨了拨米饭，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敏感信息经三级传递，已进入陈砚舟办公室晨会简报。”他抬眼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分针正指向“7”——正好。
下午四点五十二分，市委宣传部会议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周砚铭推了推金丝眼镜，投影仪上的舆情监测图闪着红光：“已有七名干部私下讨论‘林昭可能调离’，建议趁势推出《改革可持续性调研》，暗示其不可复制。”陈砚舟端着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语气要客观，但结论要明确。”
坐在末位的实习生指尖在速记本上翻飞，笔帽上的微型摄像头闪着极淡的红光。
她瞥了眼手表，五点整——沈清欢说过，这个时间点的录音最清晰。
等周砚铭说出“让郑知远牵头”时，她悄悄按下藏在桌下的录音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两下——文件已加密上传。
晚上八点零七分，林昭家客厅的落地灯晕着暖黄的光。
他把录音剪成60秒，标题写成“某高层智囊承认制造舆论压力”，收件人列表里省报记者、政协常委的名字排成一列。
点击发送时，系统提示音响起：“政策推演完成，最优路径：不回应、不澄清、不追责，信息自然发酵。”
“你让他们自己拆台。”阮棠的虚拟影像立在书架前，淡蓝旗袍的金纹泛着微光。
林昭望向书桌上父亲的老笔记本，封皮边缘的磨损像道旧疤，内页夹着的纸条上“光不诛暗，暗自噬光”八个字，此刻竟微微发烫，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轻语发来的新消息：“京A·88查到了，2004年9月3日那天，它在市纪委门口停了三小时。”林昭盯着屏幕，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笔记本上，把“光不诛暗”四个字照得发亮。
他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尖触到纸张的温度——和二十年前父亲被带走时，他攥着的那封家书，温度一模一样。
床头柜上的闹钟开始倒计时，红色数字跳到“00:00”时，省报记者的邮箱同时收到了那则录音。
林昭躺回沙发，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系统突然提示：“省委大院家属区异常信号，建议明早六点五十分关注。”他闭了闭眼睛，嘴角慢慢扬起——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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