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沈清欢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
卧室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晨光透了进来，在她眼下青黑的阴影上镀了一层淡金。
她昨夜几乎没睡，便签上的字迹像根细针，扎得后颈生疼。
此刻她捏着那份《跨部门联席会议纪要》，纸张边缘被指尖压出了细微的褶皱——这是她趁区长去卫生间时，从他办公桌最底层抽出来的。
“叮”的一声轻响。
她迅速解锁手机，打开加密相机，将镜头对准便签右下角那个“虞”字的弯钩。
钢笔压纸的凹痕在微距模式下清晰可见，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照片拍完后，她又快速输入备注：“区长今早批了三份文件，笔迹一致，但用的是新换的钢笔——他想掩饰。”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同一时间，林昭正坐在黑色轿车里，前挡风玻璃上还凝着一层薄霜。
手机震动时，他刚咬了半口冷掉的包子，此刻连油星都顾不得擦，手指快速划开微信。
照片放大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便签上“明鸢项目”四字的收笔顿挫，与他整理的区长笔迹档案里“顿锋回钩”的弧度，像两把严丝合缝的锁。
“阮棠，人性图谱模块。”他轻声说道。
身着淡蓝色旗袍的虚拟助手从仪表盘飘出，指尖轻点空气，半透明的数据幕布在两人之间展开。
林昭输入“李文远 + 权力依赖型 + 风险规避”，屏幕立刻跳出三条推演路径：红色路径标注“正面交锋，对方狗急跳墙，证据链可能被销毁”；黄色路径显示“旁敲侧击，对方警惕性提升30%”；最后一条绿色路径闪烁着微光，推演结果是“伪装退意，诱导对方主动暴露更多关联”。
他的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的纹路，想起昨夜沈清欢转述区长瞳孔收缩的细节——权力者最恐惧的从来不是对抗，而是失控。
“选绿色。”他敲了敲屏幕，“反利用。”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正把车停进区政府地下车库。
“资源兑换成功：省级政策研究室通讯录已存入云端；政协机关采购审计异常清单加载中。”阮棠的声音带着机械感的清脆，“注意，消耗两起群体性事件积分后，当前剩余积分：120。”
林昭点开审计清单，目光扫过“政协食堂外包项目”那栏，累计流水2000万的数字刺得他眉心一跳。
“清道夫吃相太贪。”他冷笑一声，指节敲了敲手机屏幕，“狗链上还沾着油腥。”
上午九点，区政府后街的“松间茶社”飘着茉莉香。
沈清欢推开门时，林昭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茶盏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早。”她坐下，羽绒服下摆还沾着霜花。
林昭把茶盅推过去，青瓷碰撞发出轻响：“喝口热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今晚你要‘无意’提起，我昨晚梦见调去市发改委，醒来写了份辞职报告草稿。”
沈清欢的睫毛颤了颤，茶杯在掌心微微发烫。
她想起昨夜林昭说“要让他们看看谁在下棋”时的眼神，此刻突然明白——所谓“退意”，不过是系在对方脚腕的线。
“明白。”她点头，指尖轻轻抚过茶盅边缘，“需要我配合到什么程度？”
林昭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枚微型录音笔，放在两人中间的檀木桌上。
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像一颗未拆封的子弹：“若他问起，你就说‘压力太大，林副处最近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欢眼下的阴影，声音软了些，“辛苦你。”
沈清欢伸手去拿录音笔，指尖与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她低头把录音笔塞进大衣口袋，耳尖泛红：“该说辛苦的是你。”
茶社的挂钟敲响九下时，林昭先站了起来。
他理了理西装袖口，朝沈清欢点头：“下午我要去市档案馆查资料，你按计划走。”
沈清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茶社门口，这才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对话框里躺着林昭的消息：“注意安全，我在楼下。”
下午三点，苏绾的手机在律所大班台上震动。
来电显示是“环保厅陈哥”，她挑了挑眉，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按下接听键。
“小苏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上面有人松口了，只要林昭不再提环评复核，明远集团的土地审批可以加快。”
苏绾转着钢笔，笔尖在便签纸上戳出个洞：“那他要是坚持呢？”
电话里沉默了五秒，陈哥的声音低了些：“那就得看组织怎么安排了。”
“谢了陈哥。”苏绾挂断电话，红唇勾起一抹冷笑。
她抽出一张A4纸，快速整理通话要点，邮箱地址刚输入到“linzhao”时，电脑弹出新邮件提示——是顾轻语发来的。
“城东会所今晚十点有省政协后勤车队进出，车牌：云A·887xq。”照片里，银色商务车的轮廓在夜色里模糊，却能清晰看见前挡风玻璃上“政协机关”的通行证。
顾轻语的备注更让她瞳孔微缩：“司机是李文远秘书的表弟，代取快递的活干了三年。”
苏绾把两份文件拖进加密压缩包，点击发送键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风卷得打转。
她望着屏幕上的“发送成功”，突然想起林昭说过的话：“所有的线索，最后都会连成网。”
当晚十点，林昭办公室的白板上贴满了便签纸。
便签笔迹、一次性手机轨迹、政协车队动向、环保厅密谈……他退后两步，双手撑在桌沿，目光像一把刀，在“明鸢项目”四个字上反复切割。
“阮棠，政策推演。”他说，“输入关键词：新能源项目 + 省级考核 + 时间节点。”
系统蓝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光影，数据瀑布流过后，一行字浮现在空中：“6月30日前完成首期投产，可计入‘高质量发展’加分项。”
林昭的手指猛地叩在白板上，“啪”的脆响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
“原来不是贪，是赌命。”他盯着“七一”两个字，喉结滚动，“李文远必须在七一前做成政绩，否则政治生命就到头了。”
阮棠的虚拟身影从电脑里飘出来，淡蓝色旗袍的下摆随着她摇扇的动作轻晃：“可别忘了，钓鱼的人，也可能被鱼拖下水。”
林昭抬头看她，嘴角扯出一个带刺的笑：“所以得让鱼觉得，这饵是救命的稻草。”他转身关掉白板灯，办公室陷入黑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幽光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凌晨一点，他摸出手机，通讯录翻到“陆明鸢”的名字。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起陆明鸢上次见面时，咬着嘴唇说“林副处，你可别让我输”的模样，又想起明远集团厂房外那些等着开工的工人。
“明鸢...”他对着黑屏的手机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我可能撑不住了。”
窗外的雨在这时落下来，第一滴打在窗玻璃上，像一声迟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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