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从破旧的书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个黑乎乎的小盒子，有火柴盒大小，上面有两个指示灯。
\"看得出来这是什么不？\"他把盒子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来看了看，摇头：\"说实话，完全不懂。\"
\"简易信号干扰器，自制的。五米范围内能干扰无线摄像头信号传输，造成三到五秒画面空白或者延迟。\"李明压低声音，\"胜在便宜，成本不到五十块。\"
\"啥叫干扰？\"默哥疑惑道。
\"就是让摄像头暂时瞎眼。\"李明不耐烦地解释，\"但只对某些型号的无线摄像头有效，对有线的就没辙了。\"
我心里一动：\"自己做的？\"
\"嗯。\"他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小玩意儿，澳门那会儿无聊研究出来的。\"
\"效果咋样？试过吗？\"
李明眼神闪了闪：\"小场合用过几次，但正规赌场我可不敢。老实说，这东西就是个辅助，不是万能钥匙。\"
看得出来，他又想炫耀自己的技术，又不想透露太多底牌。典型的技术宅做派。
\"说说你的底子。\"我岔开话题。
李明思索了几秒，像是在衡量该说多少：\"清华计算机系，念到大三...出了点事儿没毕业。后来辗转去了澳门，在永利做技术员。半年前回内地，在华强北混日子，搞点小生意。\"
\"为啥离开赌场？\"默哥紧盯着他，\"那活儿收入不低吧？\"
李明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私事。\"
我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疤。这个细节很微妙，不像是意外造成的伤疤。不过江湖人几乎都有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尊重彼此的隐私是基本道义，我没有追问。
\"你眼下是啥情况？\"我单刀直入。
\"啥情况？\"李明警惕起来。
\"就是...现在过得咋样？住哪儿？手头宽裕不？\"
李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惨透了。欠了一屁股债，被人满地追着要钱。前两个月跟人合伙在赛格开了个电子产品档口，结果那王八蛋卷了十几万货款跑路了。现在落不着家，睡网吧，天天换地方。\"
他苦笑一声：\"挺他妈讽刺，我能把银行防火墙都攻破，却被人实打实骗了十几万。\"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欠条：\"票子，两个月没还上了，滚了三期利，连本带息二十三万多。前天那帮人堵我，差点把膝盖打折。\"
我和默哥交换了个眼神。这种情况反倒对我们有利——一个走投无路的技术人员，更容易被笼络。
\"票子的事可以想办法。\"我语气缓和，\"但你得先证明自己有真本事。\"
李明眼睛一亮，随即变得警觉：\"啥条件？\"
\"你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解决赌场那些电子监控的问题。我们负责执行，收益四六分成——你四我们六，毕竟风险主要在我们身上。\"
\"切，六四？\"李明立马不乐意了，\"不行，我要五成。还得有笔设备启动资金，至少三万。没有好料子，做不出好东西。\"
\"想得美。\"默哥冷笑，\"三成，多一分都没有。别以为会弄几个电路板就能喊价。这行道上，经验和路子才是硬通货，技术永远是辅助。\"
\"不做就拉倒。\"李明作势收拾电脑，\"我技术拿出来，你们连本带利拿十倍都不止。\"
\"四成，外加两万设备费。\"我适时打断这场争执，\"但有个前提——先试用三次，证明你的技术确实有用，再谈长期合作。\"
李明皱着眉头盘算了一会：\"行吧，四成我能接受。不过设备费得三万，这玩意都是进口料子，市面上买不到的，小作坊那种破烂根本做不出来。\"
\"两万五，分两次给。第一次一万，拿出成品再给一万五。\"
\"成交。\"李明干脆地点头。
我们握了握手，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羸弱的年轻人，看起来跟街头讨饭的差不多，实际上却可能是我们转型的关键。从老派老千到技术派，这一步不知会把我们带向哪里。
\"拿着。\"李明从包里掏出张1.44mb的软盘，递给我，\"里面有几家澳门赌场的监控系统资料，包括盲区、信号频率之类的，还有我设计的几个小玩意的电路图。密码是8个1。\"
我接过软盘，有些意外：\"这么痛快？\"
\"你以为我没调查就来啦？\"李明推了推眼镜，透出一丝自傲，\"马叔说你们很专业，我当然得拿出点干货。这些只是冰山一角，证明我确实有两下子。\"
这一招确实高明。既表明了诚意，又留足了底牌。
\"还有个问题。\"默哥盯着李明的眼睛，\"你为啥要干这一行？以你这水平，找个正经工作不难吧？\"
李明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正经工作？月入两千，年复一年当螺丝钉？\"他嗤笑一声，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凭啥要拿那点死工资？那帮西装革履的狗日的，哪个不是靠关系上位？我技术比他们强十倍，就因为没关系没背景，就得给他们端茶倒水？去他妈的！\"
言语间满是怨气和不甘，但也透着一股傲气。我基本能猜到他的经历——小天才，因为某些原因中断学业，找不到体面工作，最终误入歧途。这种人往往技术过硬，但性格有缺陷，合作时需要格外小心。
会面结束后，我们约定三天后在老地方碰头，到时李明需要带来第一个成品设备。
\"这人靠谱吗？\"走出网吧，默哥掏出根中华点上，\"看着不太对劲。\"
\"有两把刷子，就是脑子不太正常。\"我接过烟，深吸一口，\"自视甚高，又有点偏执狂。不过他那技术，值得一试。\"
\"我担心这种二愣子扛不住事。\"默哥皱起眉头，\"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
\"所以先试用，摸摸底再说。\"我看着华强北繁华的灯火，霓虹灯广告牌上写着\"赛格电子市场——中国的电子之都\"，\"不管怎么说，咱们得转型了。这年头，光靠一双手混饭吃，路越来越窄了。\"
回到住处，我把软盘插进那台老旧的电脑上。屏幕上显示一串文件，打开后才发现内容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几家澳门赌场的监控系统分析，精确到每个摄像头的型号和检测范围；几种自制设备的电路图，包括信号干扰器、模拟磁卡和电子干扰器；还有一份澳门赌场保安人员的作息表，标注了巡查时间和交接班点。
专业程度远超我的预期。这小子就是有两把刷子，难怪马叔敢打包票。
但同时，一种隐隐的不安也萦绕心头。李明这种人，技术是真的硬，但他的不稳定因素太多——高利贷、个人怨恨、古怪性格，哪一条都够引发意外。更要命的是，他根本不是江湖出身，不懂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和忌讳。
用他，是冒险；不用，又错过了转型的契机。
我关掉电脑，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是华强北永不熄灭的霓虹灯，象征着这个时代汹涌的科技浪潮。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亘古不变。
就像飞鹰老人常说的那句话：\"鱼想生存，就要学会变成鸟儿；鸟要生存，有时也得潜入水里。\"
也许，李明就是我们浮出水面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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