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枕头被褥则略显凌乱，上好的丝绸被凹陷下去的地方依稀是个人形，床头柜的位置放着几卷染血的纱布，寒江皱起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
寒江以为是徐慎，一回头，却撞进了刃泊舟清冷淡漠的眼神里。
两人之间就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寒江鼻尖的血腥味更浓了，刃泊舟没有要退开的意思，寒江目光下移，落到他的腰腹上。
那里沾染了一丝血迹。
破案了，纱布是刃泊舟用的。难怪寒江总觉得刃泊舟身上的衣服有些大，想来是直接在主卧的衣柜里挑了件衣服穿上了。
刃泊舟的视线扫过床头的纱布，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他似乎也并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对劲，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寒江，一动不动。
寒江在这样的目光中逐渐汗毛倒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刃泊舟并没有识趣地走开。
她退一步，刃泊舟就更近一步，一直将人逼到了梳妆台边，寒江退无可退，张嘴就要喊徐慎。
保镖！速来！
“你好像很怕我。”
却听刃泊舟说。
猜测的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你认识我？”
啊，这人被洗脑失忆了来着。
不知道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寒江不敢赌他百分百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同时也在脑海中飞速回忆，自从碰面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有没有露出破绽。
“因为你看起来很危险。”寒江定了心神，打消了叫徐慎过来的想法，直视他的目光：“而且，正常人不会将人逼到房间角落里问这种话吧。”
“不对，你不怕我。”
“……是讨厌我？还是忌惮我？”
刃泊舟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没有移开寒江的脸，身体也没有退开。
被野兽盯上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堵了你逃跑的路，却并不动手，而是站在原地打量你，谁也看不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在旁边的房间找到了这个！”
气氛正僵持，沐骁杰欢快地冲了进来，他身后的宋双双看见站得极近的两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什么？”
寒江回应着沐骁杰的话，趁机绕开刃泊舟，往站在门口的两人走去。
刃泊舟没有拦她，在三人离开主卧之后，仍然站在原地。
其实，当他走出卧室，见到被沐骁杰放进来的的三个人时，最先注意到的，是她。
对徐慎的厌恶没有半分作假，但这个人更加特殊。
刃泊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手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连牙齿也在发痒，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或者撕咬什么。
可偏偏心底里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要那么做，不是这样的，如果鲁莽攻击她，他一定会后悔的。
奇怪。
从他几天前醒来开始，遇到的人不计其数，他能轻易分辨出那些人身上的气息，那些不安的感情——恐惧、厌恶、轻蔑……直到遇到沐骁杰。
他和别人都不同，不在意分解教中其他人的异样的眼神，似乎天然地信赖自己。
刃泊舟不在乎这种信赖，但也没有拒绝老师让他带着沐骁杰进副本的请求。
而这个人，与沐骁杰，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会荡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有些许怅然，更多的却是欣喜，仿佛他从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对方了。
刃泊舟知道有人对自己的记忆动了手脚。
分解教为他安排了新的房间，并且时时刻刻都派人盯着他，他想要探查自己的过去也无从查起。
但不知为何，他并不为那些丢失的记忆感到可惜，尽管什么也不记得了，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痛苦却经久不散，长长久久地徘徊在他的心中。
有时候做梦，梦里也尽是无边的血色和扭曲的人脸。
他大概猜到了……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可是这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在那个人的眼中看见除了恐惧和厌恶之外的表情——他没有说出口，可那分明就是，怜悯。
对他的怜悯吗？
……为什么？
——
“这是，八音盒？”
寒江接过宋双双递来的精致鎏金方盒。
方盒通体金色，镂空雕刻出复古的花纹，花纹的缝隙透露出里面小人的轮廓——那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撑着下巴做出仰望的样子。
方盒右边插着一个钥匙状的发条，寒江扭动发条，方盒外层的鎏金自上而下如花瓣般旋开，舒缓空灵的音乐声响起，小女孩被推动着站起来，身后同步出现两丛玫瑰花，亮着微微的柔光，其做工精巧让人叹为观止。
“欢欢宝贝，永远幸福快乐！”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音乐声的末尾响起。
灯光暗下，鎏金八音盒恢复为了原来的模样。
“耶？怎么还有后半段？”
宋双双惊讶扬眉：“我们刚刚听的时候可没这句。”
“也许是发条没拧够，多转几圈就有了，再转转呢，看有没有别的留言。”沐骁杰催促道。
寒江将八音盒递给了宋双双，让两人自己转。
自己则略过两人，进了两人发现八音盒的房间。
徐慎也在这里。
他正看着墙上贴着的画若有所思，听见寒江走进来的声音，转身看她，牵过她的手，带她来到堆满玩偶的角落。
有一张画，脱离了其他被贴在墙上的画作们，单独被揉得皱皱巴巴塞在了最上面的大象玩偶怀里。
寒江捡起纸团，看着画作，目光一颤。
——那是一个穿裙子的小人，坐在一朵玫瑰花上，但偏偏整幅画上被人用红笔点了许多红点，密密麻麻的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右下角是作者稚嫩的签名：游欢。
【欢欢宝贝，永远幸福快乐。】
【小鱼儿，小鱼儿，你要去哪里呢？】
游欢，游欢，游得欢快自在，母亲亲昵地叫她欢欢宝贝，父亲则宠爱地叫她小鱼儿。
那么，这只家庭美满的，幸福的小鱼，为什么会变成坐在手术室里，浑身血洞的小孩儿呢？
寒江意识到，这个看似混乱的副本似乎是有主线的。
而一切的故事，都围绕着游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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