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赤媚的重影还在不断崩碎，那些被鸡雏钻进衔接处的卡顿越来越频繁。
像是一盘卡壳的磁带，发出来的声音吱吱呀呀，十分刺耳。
玄冰般的本体轮廓上的滤镜逐渐消散，仿佛要从天上落到人间。
“特么的。”
混响的声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里赤媚猛地旋身，重影叠叠之下看起来就好像天地万物复归一人一般。
“阴阳两变走不通，又想合归为一。
既要又要，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一阳子摇了摇头，十分无语，或者说暗自咂舌里赤媚的大胆。
在一条路上反复横跳，都十分容易把自己整死，更何况是在不同的道路上四处乱走呢。
鸡雏啾鸣一声，不仅没有复归唯一，反而变出来的更多了。
而且她们啄食的也再不止里赤媚，而是四周的一切。
甚至它们互相也在啄食，一时之间这里跟开天下第一鸡王武斗赛一样。
所有的小鸡们，不管是大是小，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齐齐用尽他们的一切去啄去抓。
“这又是咋回事儿？”
看着这自相残杀的一幕，陆月华看向一阳子问道。
“刚刚里赤媚想用刹那之境改变自己的一切，结果被南宫破坏了。”
说完前情提要，一阳子继续道：“不过里赤媚的那种思路确实可以，所以南宫正沿着里赤媚刚刚的路线，以刹那之境改变自己的一切。”
或者说统合自己的一切。
毕竟南宫残花早就走火入魔，也就是疯掉了。
在佟湘玉这么个绝顶天才的压力下，心生嫉妒的他，在炼神一道上直接把自己练成了个精神分裂的神经病。
一善一恶，一男一女，一个残花一个败柳。
虽然都是南宫，但两者这些年来不要说有相融相合的迹象了。
两者每一时每一刻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尤其是南宫残花。
毕竟一个身体凭什么分给另外一个人用？
为了能够找到南宫败柳的弱点，他甚至还主动强迫自己假扮南宫败柳。
以南宫败柳的视角看自己，看万物。
没错，刚刚那所谓的男声女声实际上都只不过是南宫残花一个人演出来的。
这么多年了，演啊演的，演的他都有点分不清了。
不过还好，刹那弹指须臾之间。
在被拉长的时间尺度上，他的一切都可以被静静的拿出来慢慢研究。
“我该知道的，你真恨我呀。”南宫败柳叹息道。
“恨你干什么？你就是我。”
一切的爱恨情仇，在时间的尺度上拉到极限以后，连轻烟薄雾都算不上。
所以南宫残花十分平静地回答道。
“那你呢？你会不会也变成这种精神分裂的疯子？”
看着南宫残花这演都不演了的一幕，陆月华看着一阳子好奇道。
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一阳子一脸正经的说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正经人。”
虽然都是点苍门人，但他真的是个正经人呐。
“嗯，正经人，待会儿你要搞事的时候提前说一声。”
环顾了现场这不正经的一大帮人，陆月华淡定的回了一声。
一阳子看着现在被冲击的彻底开摆的陆月华，暗自叹息道：“啧，这姑娘，好心骗她，怎么不信呢？”
“师傅，里赤媚依旧还在，南宫师叔这么做不怕被他用同样的手段破坏掉自己的修行吗？”马君武囫囵吞了一个鸡蛋后说道。
“徒弟，记住了。
方法是方法，实践是实践。
你知道方法，不代表你就能做得到。
就好像有很多人懂得很多道理，但一辈子却过得十分糟糕一样。”一阳子摇了摇头道。
就像他一样，混了大半生，结果居然混到了四处混吃混喝的地步。
虽然这种啥也不操心，一天到晚就奔着两顿吃喝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毕竟以他的武功想要混两顿吃喝，那是真的很容易。
但偶尔他也曾想过要实现自己那些壮志雄心，然后唯一行动的几次，成功者寥寥，失败者挺多。
“你这么做无济于事，就像我这些年来对你做的一样。”南宫败柳淡淡的说道。
他们两个人相爱相杀这么多年，什么手段没使过？
但哪怕他们成功的干掉对方，互为心魔之下，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能看见对方了。
“话可别说的这么满，广阔天地，无奇不有，能彻底解决这事儿的人和物又不是没有？”
别的不说，这刹那弹指须臾之间，对他们俩这种情况就很有用。
一方站在刹那的时间角度里，另一方站在正常的时间角度里。
两方最起码在时间的尺度上分离开了。
嗯，南宫残花哪怕就是暂时不能干掉南宫败柳，他恶心也要恶心死这个家伙。
“啊，对对对。”
南宫败柳十分认同南宫残花的论点，并十分插心窝子的说道。
只有自己人才最能知道自己的痛处是哪里。
而且他可不会狂妄自大到认为这世上真的没办法能收拾他。
只是可惜了了，这样的方法，南宫残花他拿不出来也碰不到。
嗯，因为南宫败柳在南宫残花寻找这些东西的时候经常在捣乱。
“对你妈个头。”
果然，南宫残花压根就没忍，听到这话直接破口大骂道。
而且伴随着声音的继续，各种各样应该被哔掉的声音层出不穷。
一字字，一句句，南宫残花此时再也没有武道高手的威仪，以及精神病人的混乱。
反而像个市井妇人一般，正在用自己的口腔体操保卫自己的生活。
看着这一幕，陆月华的眼角直抽抽。
特么的，自己骂自己，自己打自己，自己害自己，这种事情居然还特么能是真的。
“南宫这骂功倒是练得不错，比他的武功还让人分神。”
听着这些市井俚语，一阳子教导着马君武。
“你看，骂人也是门功夫。
既能让对手气乱神迷，还能给自己争取时间。
这叫什么？这叫精神攻击。”
马君武又塞了个鸡蛋进嘴，含糊道：“所以那些大侠们比武之前都会聊上一段？
那些恶人自觉占了上风以后，总是会自揭其短？”
“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一阳子敲他脑袋，边敲边说道：“骂人不是聊天，是为了让对方心急之下出错。
或者把对方带入到自己的节奏，或者让对方找不到自己的出招。
至于那帮恶人自揭其短，是因为这帮家伙想的浅的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威风，想的深的是想用这些事迹来折服别人。
但这折服到最后，不过还是口服心不服罢了。
或者说，是为了保命的无奈妥协。
但像南宫这种抬手跺足，一言一行之中的褒贬之意配合着功法的神意。
呵呵，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说了一句佛经经文以后，一阳子继续说道：“南宫反其道而行之，以音惑人，以色迷人。
一旦你落入他的语、色之中，比你独自修行走错路还恐怖。”
炼神功法本来就能玩儿催眠那一套，把这东西跟嘴巴结合起来。
会玩儿的，搞出幻想是故事之中主角的嘴遁都不是难事。
毕竟哪怕就是没有这些各种各样超凡能力的时候。
有的人就能靠一张嘴，活人无数，杀人无数。
“可师傅，南宫师叔的精神攻击为什么好像没有起效？”
指了指南宫残花所在的那一片战场，马君武疑惑道。
虽然骂的越来越难听，也越来越大声。
完全不用各种练神功法加持，就已经是在折磨他人的身心。
但仔细看，好好学了大半会儿马君武很确定南宫残花除了在张嘴说话以外，其他啥也没干。
“因为南宫现在纯粹的就是想骂人，在发泄罢了。”一阳子无所谓的说道。
“所以师傅这种事儿，你可以早点说的。”马君武幽怨道。
亏他认认真真的听了这么多东西，感觉自己都被人攻击了一遍一样。
“好好学，好好听。”
一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从这片道域覆盖天地开始，就十分低调的完颜德明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只觉得眼前这场景，比他在大金朝堂之上里见过的任何权谋戏码都要离谱。
一边是鸡雏们打得鸡毛满天飞，一边是南宫残花对着空气骂得唾沫横飞。
还有一个在刹那之境中不断蜕变自己的里赤媚，以及旁边还有一群人淡定地啃着鸡蛋。
这哪儿是武道比拼，分明是场没搭好戏台的闹剧。
只不过，这场闹剧里面的武学之道实在是太过精彩了。
“当真是不能小看天下英雄啊。”
完颜德明摸了摸怀中的东西，感慨道。
从一开始就想过事情会不顺利，毕竟国仇之下，想要抢走杨家金刀这种具备象征意义的东西，鬼知道会有多少人跳出来阻拦？
所以他才会做了这么多的准备。
大金国的高手、军队，甚至是蒙古他都派人联络了。
但还是可惜，一个南宫残花就把他所有的谋算打崩了。
“就好像当年的大金，横空出世，一朝突袭之下，打的当时的大宋找不着北。”
完颜德明默默的叹息道：“所以正是我辈如今努力的时候啊。”
取出手上的神诏以后，他开始抓紧时间。
毕竟里赤媚和南宫残花都正在蜕变之中，等他们完成这一步以后，他都不知道手上的这东西还能不能对付这两个家伙。
“道者，体之可以即至神；用之可以挈天地；推之可以治天下；国家可使一世之民举，得其恬淡寂常之真，而跻于仁寿之域。
……”
“操”
本来以为完颜德明能掏出啥玩意儿的一阳子，听了开头以后就开始骂人。
“咋了？师傅？”
看着气急败坏的一阳子，马君武好奇道。
什么东西能让他师傅气成这样？也是好像点苍两样宝贝一样的事物？
“那是《神霄玉清万寿宫诏》”
看着自家徒弟迷茫的眼神，一阳子解释道：“本来是一个傻子自娱自乐的东西，结果一个疯子往里面掺了一手，引来了一大帮二傻子疯狂往里加料。”
挥手之间一道巨量的阳和之气涌入欧阳明日体内，保证先让他续一续命以后。
也不过多解释，一阳子直接上前动手打人。
特么的，鬼知道当年金国在那一场破国之战里到底捞了多少跟这鬼东西相关的玩意儿？
想了想当年各家各脉在神霄玉清这件事里面动的手脚，一阳子脸都绿了。
毕竟神宵玉清之事，虽然就跟他们点苍派这么多年研究金刀和逆鳞一样。
成功的东西没多少，失败的东西一大把。
嗯，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失败的东西太多了。
别觉得失败的东西就不重要，也别觉得失败的东西威力不够。
要知道，破坏总是比建设更容易。
或者说，想要成事得费尽千百般的努力，但要是想坏事儿，嘿嘿。
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一阳子，完颜德明理都没理。
毕竟在这四周打架的雏鸡，很好的给他提供了掩护。
想要突破这一帮正在刹那里面打架的家伙，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更别提借力打力这种事儿谁不会呀？
抬脚跺足，画地为牢，一心圆融，灵光照耀。
潜息默运玄功，一道有形无质的性灵之光。
随着完颜德明的诵咒为光环，不断的朝着四周扩散开去。
本来就打的凶的小鸡仔们，得了完颜得名的心力相助之后，打的更凶了。
浑身羽毛根根立起，爪子和鸡嘴闪着凛凛寒光。
有的家伙身上更是出现了一些莫名的花纹，以及装备，彻底的成了社会鸡了。
不过，更多的鸡仔则是开始撒欢。
管你胜负输赢、生死存亡，都不如及时行乐。
一时间，原本的鸡王武斗大会变成了才艺表演大会。
什么笛箫琴筝琵琶，快板儿，大鼓，唢呐，甚至麻将骰子牌九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叫这些小鸡或寻摸，或现场制作搞了出来。
林林总总，看的人眼花缭乱的。
啧，只能说南宫残花会的才艺有点太多了。
“南宫，管好你的鸡。”一阳子气急道。
他还从来没发现刹那弹指须臾之境，用于打架居然是如此的浪费。
特么的，靠着比别人快，一首西河大曲居然被压缩成了三息的急促调子。
配合着旁边小鸡用爪子敲出的快板节奏，简直像是把市井茶楼的热闹一股脑塞进了针尖大的时空里。
哪个正常人的脑子能受得了这种刺激？
一阳子也不能，嗯，他武功有点太高，身体机能也比常人发达。
自然对这些东西的感受也比谁都来的深刻。
而且他现在还没办法降低这方面的感知。
毕竟在这种刹那极速的战场上不加强感知，反而降低感知跟找死没区别。
特么的，一阳子都快气笑了。
谁能想到有一天武功高，居然还特么有坏处了。
“管个屁。”
南宫残花的骂声混在嘈杂的乐声里传过来。
“有本事你自己收啊，老子正忙着跟自己谈心呢。”
他这话倒是没掺假，此刻南宫残花与南宫败柳的身影在刹那之境里载起载伏。
时而重叠，时而分离，迷迷蒙蒙。
显然统合自身的过程并不顺利，连带着那些鸡雏也跟着放飞自我。
所以，“还有，谁给你的勇气敢这么对我说话？
嗯？”
冷哼之中，一阳子旁边的几只小鸡燃烧自己化作流光，朝着他飞了过来。
正愁找不到人出气呢，就往枪口上撞，不打你打谁？
一阳子看着朝他奔涌过来的流光，也是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特么的，他真是急昏头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么重要的事儿他居然忘了。
嗯，南宫残花是女生的一面，南宫败柳是男生的一面。
而且，“里赤媚，你找死。”一阳子怒吼道。
这个时候不好好的完成自己的蜕变，反而敢随意出手，想要把他也拉进刹那里面好困住他。
是真以为自己速度快，就无人能制了？
一指点出，灵犀一点。
一道有着一米直径的光柱，携带着躁动之极的巨量阳和之气，朝着里赤媚轰了过去。
或者说输送了过去。
一阳子就不信了，以里赤媚现在的北冥冰魄之身，挨了这跟他体内一切能量完全相反性质的轰击，还有精力来跟他捣乱。
“该来的总会来，你又何必着急呢？”里赤媚诚恳的劝解道。
世上之事要是人不愿意它发生就不会发生的话，这世界哪来那么多的争斗？
而且现在南宫残花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可没时间来管他。
一念动静，原本被他藏在天地间的那一点阳，直接卡在了这一道攻击的前进之路上。
“艹，一阳子，你玩儿阴的。”
一接触，里赤媚就知道自己被阴了。
这道巨量阳和之气底下藏着的是无边的三阴寒煞，以及一股能让人发疯的魔意，或者说一股引人痴迷执着之意。
虽然修行之人本就是天下第一执迷痴迷之人，尤其是他，不然也不能练出刹那之境。
但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他的武学之路本就已经偏的不能再偏，极端的不能再极端，这要是再往上面踩一脚油门儿。
要知道，时光的力量不仅能摧毁敌人，也能摧毁自己。
“嘿嘿，阴你，对付邪魔外道讲什么手段？”一阳子头也不回的说道。
三阴寒煞裹着魔意，沿着里赤媚的一点阳神溯游而上，他连躲都来不及躲。
毕竟这里面重要的不是那些气，而是那一点魔意执念。
而念头的速度，比刹那更快，比流光更疾。
里赤媚只觉眉心猛地一沉，那股魔意执念如附骨之疽，顺着阳神的脉络疯狂蔓延。
再配合刹那之境，阴极，阳极两相越加分裂。
而越分裂，阴静阳动，阳动阴静，互斥相吸之下。
里赤媚更快了，快的好像真成了流光，快得他的身体不断朝外散发着点点碎屑。
行动之间，好像天上下凡的仙人，自带排场。
但这绝不是里赤媚想要的，毕竟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论是武学，还是什么超凡力量，控制自己都是一门必修课。
毕竟他们向上爬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而不是被这股失控的力量裹挟着，走上自毁自灭的道路。
“快，快，再快点，再快一点。”
既然控制不了，那就加速再加速。
加速到自毁追不上他，自灭也赶不上他的脚步。
念头一起，什么收束，稳固，动静平衡，阴阳和合都给我滚一边去。
那因一阳子阴招而污染失衡的阴阳之力，再不是他的阻碍。
反而因为阴阳之力平衡打破，更方便了他更极端，更决绝的压榨两者。
轰——
跟点燃火箭助推燃料一样，里赤媚借着这瞬时推力。
不再是“像”流光，而就是一道光。
一道不断崩解、不断燃烧、散发着冰屑与火星的流光。
流光都不需要动作，光是起步的轰鸣，就把四周的一切撕了个粉碎。
里赤媚本身的刹那之境，那些南宫残花分化出的鸡雏，这片正在转换的道域，一阳子阴他的三阴寒煞和魔意，通通都给我去死啊。
动静之间，完全被撕裂的能量流汹涌澎湃的开始淹没一切。
“妈的，逼过头了…”
一阳子感应到身后的狂暴之力，暗骂道。
果然，都特么是一群疯子。
既然这样，他也不装了。
抬手一招，龙魂刀就到了他的手上。
“忍着点。”
一阳子出言安抚这柄有灵之刀，毕竟待会儿还需要这把刀拼命呢。
然后一柄虚幻金刀，一点一点的慢慢覆盖着龙魂刀的刀身。
嗷，凄厉无比龙吟哀嚎之声，让手持凤血剑的上官燕心伤之下，不能自控，功力反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没办法，杨家金刀是标标准准的战场杀伐之宝，其凶性和煞气哪是龙魂刀能抗住的。
没看到，光把这玩意儿给拿出来，一阳子浑身上下就已经结满了冰霜。
不是因为冷，而是痛。
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被人拿磨盘，给研磨成粉的那种剧痛。
更不要提从心中升起的种种念头，有杀有哀，有勇有悲，直接把人的心灵都给淹没了。
得快点了，不然的话，恐怕撑不住。
估算了一下之后，一阳子掏出逆鳞虚影，同样朝着龙魂刀贴了上去。
嗯，以恶制恶，以暴制暴，争取做到首战即决战。
就是龙魂刀有点承受不住，哪怕他的材料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这会儿也叫两样凶戾无边的东西整得开始浮现了一些小小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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