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未敢想，也从未敢触及的念头霎那间划过脑海，撕开了满心的绝望与混沌。
是啊，既然他活着便是苏府的催命符——那让他去死不就好了？反正他在江南有香火就是欺君的死罪，苏府握着他这么大的把柄，怕什么？！
苏夫人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用力抓住夫君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抹止不住的战栗：“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撇不清楚，那我们为何不将错就错，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刘府身上？”
苏誉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个将错就错？说来听听。”
苏夫人直接不顾形象的蹲在了地上，她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用气音说道：“大人，刘国公南下纳妾，乃是死罪！”
苏誉不解的点点头：“没错，所以他才死死捂住，除了我，不曾告诉过其他人。”
“那我们何不利用这点！”苏夫人满心都的是发现生路的狂喜，“大人，如今借着袁大人审讯，您能推的则推，不能推的全部做成铁证，统统扣在刘国公头上！是他威逼利诱，我们苏府只是被迫从犯！届时他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清算我们？如此一来，咱们苏府，便能借圣上之手，彻底摆脱于他，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全身而退！”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摆在苏府跟前的不是黄泉路，而是一条崭新的康庄大道。
然而，苏誉听罢，脸上非但没有展露半分喜色，眼底反而划过浓浓的失落，甚至带着一丝更深的疲倦。
他与刘伯笙打交道多少载，深知对方在朝中深耕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何况还曾与……签下盟约。上至皇子，下至地方官员，他手中的势力何其多？
刘国公能倒台也就罢了，怕只怕，这欺君之罪，根本不足以要了他的命。待到他死灰复燃，卷土重来那日，苟延残喘的苏府可能会招来更快、更狠的灭顶之灾！
这些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见不得光的秘密网罗，他怎么能对着一个后宅妇人细说分明？
因此苏誉看着夫人带着期盼与邀功的眼神，终究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缓慢的掰掉她抓着自己的手，疲惫的躺了回去。
“此事……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头疼的厉害，你先出去。”
苏夫人愣在原地，都火烧眉毛了，不先发制人，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大人！您不在乎妾身这条命，也要想着咱们的一双儿女啊。他们都大了，眼看就能帮大人分忧了，您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
“能管我岂会不管？”苏誉刚才那股劲头散去，头疼的愈发难以忍受，“快出去！让府医来为我扎针，疼，啊！”
苏夫人吓了一跳，见他的痛苦不似作伪，连忙出了房门，对着外面的管家吩咐：“快去叫府医，大人头疼的厉害。”
“是，是，老奴这就去。”管家慌慌张张走了，心中叫苦不迭，都说了大人犯了头风，您非要进去。这下好了，本来歇息一两个时辰能减缓的这下又严重了。
府医匆匆而来，扎针，喂药，等忙活完，苏誉睡了过去，确切的说，是昏迷了过去。他年龄本身就大了，头风再加上心力交瘁，平日走几步路都要喘的肥胖身子根本支撑不住。
“夫人，您先回去吧，等大人好些了，老奴让人禀报夫人。”管家小心的措辞，开始赶人。
“你，唉——好生服侍大人。”苏夫人有心问清楚夫君到底在顾虑什么，奈何人情况不允许，只好作罢。
“夫人，刘府的人就关在咱知府大牢，不然您去见见刘夫人？”嬷嬷见主子脸色不佳，就知道谈话并不顺利。
“这个时候，我躲都来不及，怎么能去牢里见她？”苏夫人不愿节外生枝，主要是她心虚。
“多个人商量，说不定就多一条出路。”嬷嬷耐心劝解，“您总要听听刘夫人有没有留后手。”
苏夫人被劝的有些心动，对啊，对方依仗的是国公。虽然顶多算个外室，但有儿子傍身不是？刘国公会不为他们留退路？
“那，那我们去见见？”
“您悄悄的去，不要大张旗鼓，谁又能知道？”嬷嬷见主子松动，趁热打铁道。
“好，让其他人散了，你跟我同去。”苏夫人最终应下。
主仆二人避开前堂的喧哗，悄无声息的来到知府后衙的牢狱入口。苏夫人盘算着，趁着前面在升堂问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正好摸进牢房，找那刘夫人问个清楚——刘国公经营多年，总不至于全无后手，若能问出个章程，说不定苏府就有转圜的余地。
不曾想，人还未踏上台阶，两名身着官服面孔陌生的守卫便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
其中一人还算客气，抱拳行礼，语气恭敬：“这位是苏夫人吧？此处乃关押重犯的监牢要地，袁大人有令，刘府一干人犯需严加看管，无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还望夫人见谅。”
苏夫人心下一惊，她最后一点指望也落了空，只得强做镇静，维持住知府夫人的体面，轻轻颔首，扶着嬷嬷的手转身离去。
“夫人，这架势看着——不妙啊。”刚拐过墙角，嬷嬷再也沉不住气。
“先别说话。”苏夫人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心思急转，守卫说的是“重犯”，到底是在说刘家错杀了孙御史一事，还是指其他？那些个下人，到底又知道多少内情？
嬷嬷忍了又忍，直到回了院子，打发走丫鬟，这才惶恐不安道：“夫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没错，苏夫人要是倒台，她必定受到牵连。说起来，主子做事发号施令，其中大部分都是她去执行的，刘家那些掌柜的，估计第一个供出的先是她，随后才是主子。
“你，你先别急，让我想想，想想还有什么可以用的。”苏夫人抓紧帕子，脑中将平日交往的主母都想了一个遍，然——没一个能帮上忙的。
“刘家，真是害死人啊。”
“夫人，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嬷嬷眼中闪过狠厉，“左右这些人也在咱们苏府，索性派人将他们围了，今晚就全部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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