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议事厅内,没了旁人,李继源脸上的强硬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内里的焦躁与权衡。他走到耶律华面前,不再是先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反而微微放低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耶律将军...”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方才...是本将言语有些急切了。江城之失,你我皆有考量不同之处。眼下大敌当前,秦军援军虎视眈眈,实在不是我等内讧之时。”
耶律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继源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真实意图:“那份军报汇总...可否暂缓呈送国内?”他见耶律华眼神骤然转冷,急忙补充道,“本将并非要抵赖延误之事!只是...此时若将此事闹到御前,陛下震怒,必严惩于我。我受罚事小,可我麾下那数万儿郎,皆是跟随我多年的旧部,若换了主帅,或因我之过而士气受挫,军心不稳,在这紧要关头,如何能齐心协力抵御秦军?”
他盯着耶律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松动:“将军,你比我更清楚,如今灵江西岸防线,全靠你我兵力合力方可支撑,等待后续援军。若我的部下因主帅变动而生出二心,甚至...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丢掉的恐怕就不止一个江城,而是整个江北,甚至如今灵州占领之地!”
他稍微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不如这样,从今日起,我李继源愿听将军调遣,全力配合,共御大秦!我麾下兵马,也交由将军统一节制...只要,将军能高抬贵手,将此事按下。待日后本将愿亲自向陛下请罪,绝无怨言!”
这是妥协,也是交易。李继源交出指挥上的主导权,换取耶律华放弃上报延误战机之事,避免自己政治生涯提前终结。他赌的就是耶律华以大局为重的理智,以及对自己麾下部队可能失控的忌惮。
耶律华沉默着,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李继源的话,他听进去了。确实,此刻内斗升级,导致李继源部下生变,是比延误战机更致命的灾难。他虽然令人生厌,但其五万部下毕竟是一支生力军,对整个战局至关重要。
但他更清楚,李继源此举绝非真心屈服,只是迫于形势的权宜之计。一旦危机解除,或者找到机会,此人必会反噬。
良久,耶律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李将军能顾全大局,本将甚慰。”
“军情紧急,秦军随时可能渡江来攻。从即刻起,所有军队,包括李将军所部,皆由本将统一号令。若有阳奉阴违、贻误军机者,无论何人,军法从事!”
“至于那份军报...”耶律华目光如刀,刺向李继源,“本将可以暂时压下,不予上呈。”
李继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听到耶律华继续道:“但,所有文书往来,皆会留档。若再有不听调令之事,本将自会一并呈报陛下,由圣心独断。”
“在此期间,李将军最好言行一致,全力御敌。若再有任何差池...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是警告,也是悬在李继源头顶的利剑。耶律华没有完全答应他的请求,而是将把柄握在自己手中,并设定了明确的红线。
李继源脸色白了白,知道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末将...遵命。”
耶律华不再看他,目光投向厅外渐渐明亮的天光,那里是灵江的方向。
“既然如此,李将军,便请回去整顿兵马,按本将稍后下达的布防图,进驻指定位置。”
“秦军的反攻,怕是不会太久。”
一场内部危机,以耶律华压服李继源而暂时停歇,却在其最高指挥官之间,埋下了深深的不信任。
江城,西城楼。
昨日的血火与厮杀已暂歇,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焦糊与血腥气。破损的城墙正在被军民合力抢修,一队队士兵搬运着滚木礌石,填补着缺口,秦军的黑旗重新在城头猎猎飘扬。
包拯与萧照军并肩而立,遥望西方。脚下是刚刚收复,满目疮痍的江城,前方是波涛汹涌、被周军战舰牢牢掌控的灵江。
“王爷,包大人,”一名斥候校尉快步登上城楼,单膝跪地,语速极快,“最新探报!江北周军已得增援,兵力估计不下五万,正与耶律华残部汇合,沿江布防,营垒相连,旌旗密布。此外,周军水师战舰游弋更加频繁,防备甚严。”
另一名负责南方侦查的校尉也补充道:“青沙郡方向,敌军也有重兵驻守,营盘坚固,且沿海仍有周军船只往来,似乎在转运物资。”
萧照军目光沉凝,缓缓道:“耶律华虽败,却未伤及根本。大周水师仍在,控制江面。敌军援军已至,稳住了局势。如今敌我隔江对峙,又有水师之利,我军缺乏大型战船,若效仿周军,以小船木筏强渡...”他摇了摇头,“无异于驱羊入虎口,徒增伤亡。”
包拯点头,接口道:“陆路直捣青沙郡登陆点,断其后续,本是上策。但若我军分兵,则江城必然空虚。对岸耶律华绝非庸才,必会挥师渡江,再攻江城。届时,恐青沙未克,江城再失,局面将彻底崩坏。”
他顿了顿,看向萧照军:“反之,若我军主力固守江城,对岸周军也不敢渡江来攻。他们新败之余,不敢轻易再启大规模登陆战。如此僵持,看似稳妥,实则我军被牢牢锁死在江城,灵州大部分仍沦陷敌手,且时日一长,敌军补给完毕,士气提升,对我军而言仍是不利。”
这几乎成了一个无解的局面。进攻,缺乏渡江手段,又恐被抄后路。可固守,则陷入被动,无法扩大战果,收复失地。
萧照军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地垛口:“如此说来,如今破局关键,不在我,也不在耶律华,”他声音沉稳,带着一丝笃定,“而在龙骧营!”
“龙骧营自离州顺江而下,所需时日虽多,但其携有离州水师,”萧照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待龙骧营抵达,我水师力量方能与周军抗衡,甚至联合玉州水师,战而胜之,夺取水上控制权!届时,主动权,便将重回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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