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伦同样能够洞穿世事的柳叶长眸在慕琋脸上凝了一凝。
最后的审视，片刻略一欠身颔首：“吾半生困于高塔，如今既因君侯而重获自由，唯愿以此残躯止干戈于未燃。君侯有安邦之志，王孙有仁德之心，若二位能携手还炎升一个清明太平，吾亦愿尽平生所学。”
“多谢舅父。”慕琋陡然起身，向申伦抱拳拱手，深深一礼。
始终一言不发，跪坐当场的申侨看到这一幕，神情露出不屑。
当初他还未露身份行迹之时，也未见慕琋对他有此礼遇，而如今其兄申伦不过一番空谈大道，就令她信服。
可见女人就是女人，见识有限，最易上当。
但听刚才申伦之言，他的性命暂时却是无忧的。
申侨这番神情自然落入二人眼中。
不等慕琋说什么，申伦先道：“他这些年都做过什么事情，前番洛兄都已经大致告知，吾已了解大概。但终究是我一母同胞之弟，他幽禁我二十余年不曾杀我，我今日亦不能杀他。然他暂时还对君侯大业有些用处，还请君侯、诸公宽容些时日，再行处置不迟。”
申伦这一求情，反让地上申侨难以接受，眼中闪现几分癫狂：“成王败寇，要杀便杀，利用完了再杀……此等小人行径还被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呵呵……何必呢？要做便做，事过无痕，绝不后悔，才是真丈夫所为。”
“你以为你所做之事，只要你一人事过无悔，就完了？”申伦反问。
申侨一脸桀骜：“要不然呢？”
申伦淡淡摇头：“有些事情你当年不懂，现在不懂，这辈子怕也不懂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每个人所做下之事，皆在天理大道之中，你一人之不悔若是让他人抱憾，天道又岂能容你？”
申侨嘿嘿冷笑：“天道？那不过是无能之人的最后慰藉。我今日之败不是败在天道不予，而是败在当年还是心软，顾念了一丝血脉之情罢了。”
“你何尝有过血脉之情，你口中说不信天道，当年若非顾忌天道，该是不会留我性命。”申伦面无表情，唯有眼中悲悯，“不过若非你将信将疑，也不会在巫觋之道上难以有成，又在世间道上瞻前顾后，的确也不会落到今日。”
申侨听了就还是不服，但已成阶下囚就觉多言也没意思：“要杀要剐随便吧，但是不要给老夫重来的机会，否则……”
两人一番辩驳谁也说服不了谁。
慕琋不欲再拖延：“诸位之意，我已明白。祁公丧女之痛，我深有所感，此仇必报，绝非不报。然，申侯所言极是。申侨之命，如今最大的价值，在于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与秘密。杀他一时痛快，却可能枉失某些重要信息，亦让我等对潜在之敌盲眼聋耳。”
“君侯……”祁庆源在一旁已然挣扎许久，如今也听出话音含义，却还是不能甘心，“君侯若执意留其性命，又该如何保证其不会有脱逃之日，到那时恐怕引来更大祸患。”
“这……”慕琋尚未想到此节，就望向申伦，“舅父要暂留其性命的确危险，但你既主张留他性命，以求其用，就总该有万全的辖制之法吧？”
“这个嘛……”申伦一时犹豫，“若此事只牵涉吾一人，那么我便还是照样全封将他也关去那塔中了此残生也就是了。可他所犯牵涉甚众又岂止今日在座诸位？因此就……”
洛神医却忽然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古之道，既然如此，老夫不如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洛神医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慕琋赶紧问。
洛神医先转向祁庆源：“祁老爷痛失爱女，想要他以命偿命，可若是不能偿命，让他尝一尝当初爱女所受中毒之苦如何？”
“啊？”祁庆源一呆。
“洛青冥……你好歹毒……”申侨一听这话却立刻反应过来，嘶喊咒骂。
洛神医一扬手，一根银针刺入咽喉下方，令申侨顿时发不出声音。
而后又向祁庆源解释道：“祁老爷只需要说出令爱中毒之后都有哪些症状，那蛊毒之术非邪巫不能，老夫虽然不会，但若说用药达到一定效果又能令其不死，日夜受那般折磨还是能做到一二的。”
申侨不能发声，目眦欲裂。
祁庆源听了这话，脸上有所松动。
洛神医又转向申伦：“以申兄的性情，我亦猜到你不会真的报复你这位同胞兄弟什么，不过你要让他为你所用，实在危险之极。就算是将他照样关入塔中幽禁到死……可他毕竟不是你，必要用尽办法脱困，实在让人不放心啊。可若是能将他像当年对你下蛊一般，加以用药物控制，就保险得多。毕竟一个人就是再有雄心壮志，若是没了这副身体支撑，又怎么能再去办到呢？”
“这……”申伦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祁庆源却在这个时候道：“若是洛神医真能办到，那么在下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苦主绝非在下一人，被诓骗这么多年的那许多人都应该有个交代。”
“祁公大义。”洛神医向祁庆源拱拱手，又望向申伦，“申兄……”
申伦最终思量片刻也只能妥协：“既然诸位都认为此法可行，那么就依诸位。不过他既已经得此惩罚，就不必再强夺其性命，事过之后也就将他关于塔中。或许那塔中岁月能让他思过一二，对人对己也并非全无益处。”
申侨能思过？这一点谁也不信。
但得到二人答案，洛神医才又回头望向慕琋。
慕琋不必等洛神医相问：“洛神医这个办法甚好，有许多情况是比死还要痛苦，生不如死概莫如是。不过舅父也要保证，将来必不能心软，一旦将其关入塔中，非死不出。”
申伦肃然点了下头，算是郑重承诺。
于是对申侨的处置敲定，几人也就不再理会申侨睚眦欲裂的表情，将人押下去，留待给洛神医具体执行。
解决了申侨之事，慕琋才又放心踏实商讨起解救慕珣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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