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从他生意上最细枝末节,最容易忽略的地方下手。”郑元寿声音压得极低，“去查，仔细地查！”
“牧云商会那么大，成千上万的伙计，遍布各地的生意，难道就一点错处都没有？”
“还有那些依附牧云的小商小贩，他们的账就那么干净？”
“找个由头，不必是大错，一点小瑕疵，积少成成，一样能让他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另外…给宫里我们的人递个话，有机会就在陛下跟前，提一提太子殿下近来与商贾往来似乎过于密切了…言语要关切，要无意。”
“是，老爷。”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郑元寿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里，眼中闪烁着持久而阴冷的恨意。
他知道，这是一场漫长的较量，急不得。
但他相信，只要耐心等待，总能找到对手的破绽。
长安城依旧繁华喧嚣，但平静的水面之下，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登州港的清晨，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气息。
牧云商会总号后院，却无暇感受这份宁静。
老钱眉头紧锁，听着几位刚从外地赶回的管事急促的汇报，内容与前几日相似，尽是些来自不同方向的,琐碎却刁钻的麻烦事：
济州的生丝被莫名抬价抢购，运河闸口对牧云的船格外“关照”刻意拖延，江南的供货老伙伴被暗中接触许以厚利……
问题不大，却如同蚊蚋叮咬，虽不致命，却令人烦躁不堪，明显是有人在后背刻意针对商会的基层供应链和物流节点。
老钱听完，花白的胡子抖了抖，脸上却不见怒容，反而冷笑一声。
“郑元寿这老匹夫，正面玩不过，开始玩这种下三滥的恶心人把戏了。”
“也好，陪他玩玩。”
他立刻条理清晰地部署反击。
“生丝？立刻给岭南去信，让老陈加大收购量，走海路直接运来，价格比郑家抬得还高半分，我看郑家有多少银子跟我们耗！”
“漕运卡关拿我的帖子，去找刘都尉，请他派两条快艇，护送咱们的船过闸，我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细查慢查！”
“瓷器窑口？”
“告诉咱们合作的几家，牧云明年订单加三成，预付定金提高一成，但要签死契，违约者重罚！”
“我倒要看看，是郑家的空头许诺管用，还是真金白银实在！”
命令一条条发出，果断而老辣。
“另外，”老钱叫住心腹管事，压低声音，“让咱们在各处的伙计都警醒点，特别是仓库,码头，防火防盗，防人使绊子。再让夜枭手下机灵点的，也无意间去听听，郑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处理完这些琐务，老钱才稍稍松了口气，拿起桌上另一封来自长安的密信。
这是赵牧的亲笔信，内容与眼前的麻烦无关，却关乎更远的未来。
信中，赵牧并未提及朝廷对“古物”的结论，只强调了发现的价值，要求严格保密所有器物，并着重指示墨衡继续深入研究那具奇特的器物与海图,星象的关联，尝试推演更精确的航道，为下一次远航做准备。
信的末尾，赵牧还提到了新船的设计构想，要求更大,更坚固，适合深海远航。
老钱抚摸着信纸，目光变得深邃。
东家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的蝇营狗苟，投向了那片浩瀚的深蓝。
“眼前的麻烦是疥癣之疾，东家谋划的才是千秋之业。”老钱对一旁的阿依娜感叹道，“咱们得把家看好，不能让这些宵小之辈，扰了东家的大计。”
阿依娜点头：“钱叔放心，登州这边，我们守得住。”
“不是我们，是我....”老钱将信递给阿依娜，道，“东家信中说，让你和夜枭先返回长安.....”
“啊？”阿依娜一听，却是有些雀跃的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
数日后，长安，天上人间流云轩。
太子李承乾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再次悄然到访。
屏退左右后，他叹了口气，对赵牧道：“赵兄，近日宫中似有些许风言风语，言及孤…与商贾往来过密，有失储君体统。”
“虽未明指，但孤听得出来，怕是冲着你我而来。”
赵牧为他斟茶，神色如常，甚至带着点懒散的笑意调侃道：“殿下连冠冕狎妓，夜闯宫门的大风大浪都经过来了，由何必为些许流言烦心？”
这话说的李承乾顿时老脸一红，却也不出言反对。
赵牧也适可而止，话锋一转道：“放心吧殿下，陛下奶圣明之主，且对殿下那般信中，甚至连朝政大权，都交予殿下，又岂会因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怪罪殿下？”
“殿下近来处理政务，稳妥得当，朝野有目共睹，这才是根本。”
顿了顿，赵牧语气轻松地补充道：“至于商贾…殿下心系民生，关注漕运海运革新，体察商情以利国策，有何不可？”
“若有人再问起，殿下不妨多说说商会每年缴纳的税银，养活的船工力夫，畅通的货殖对平抑市价的益处。”
“把水搅浑，反而显得他们心胸狭隘，不识大体。”
李承乾闻言，思索片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赵兄所言极是。是孤一时心急了。”
送走太子，赵牧脸上的笑意淡去。
郑党的反击，果然如他所料，转向了更阴柔的持久战。
但他并不担心，这种程度的骚扰，老钱足以应付。
他更关心的，是远方的大海。
他展开那幅巨大的海疆图，目光落在东海那片墨衡标注出的神秘区域。
桌上，放着墨衡最新送来的推算手稿，对那器物的理解又深了一层，推测出的可能航线也更加清晰。
“船…是该造新的了。”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图纸，
“更大，更坚固，能装更多人和货，能走得更远…”
他仿佛已经看到，崭新的巨舰劈波斩浪，驶向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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