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离开吗?”郁江离又问。
“可以。但是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郁江离想着,这里是县城,总能住酒店。但转而想起,自己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钱。
哪儿都去不了。
沈修筠似乎看出她的局促,委婉地提醒:“带上你的户口本,就可以补办身份证的。”
郁江离点头,“我知……”
“道”字没说出来,她就愣住了。
她的户口是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外公在公社工作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补办身份证的流程。
可自从郁江离从临溪回来,他就没提过一次户口本亦或身份证的事情。
难怪,她出嫁和回门,外公外婆都称病没来参加。
外公是故意?
郁江离几乎肯定了这个猜测,可外公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她不要结婚,那为什么不出面阻止?
她想不通。
而没有钱,正是郁芳最满意的状态。
还记得出嫁前一晚,郁芳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他们不给彩礼,我们也不出嫁妆,这样你们谁也不会低谁一等。女人,有口饭吃,有衣裳穿,不需要钱。现在有些女的就知道钱钱钱,嫁人弄得跟卖身似的。你去了好好过日子就行。你婆婆说了,不图你挣钱,就想让你给生个孩子,是男是女都行。”
没有身份,没有钱,她哪儿都去不了。
沈修筠见她脸色不对,试探地说:“我可以先帮你办临时身份证。”
“如果有了身份证,我是不是就得和赵金福领证?”
“嗯。”沈修筠点点头,但又很快解释:“也不一定,我国遵循婚姻自愿原则。你不想结婚,谁也不能强迫你。”
“呵……”郁江离看向沈修筠,下意识认同,但却点不了头。
自愿?
是自愿的。
不仅自愿,还以亲妈的身后事起誓。
沈修筠被她的苦笑引得不自在,咳了一声说:“如果你不愿意,为什么要嫁给他?”
“嫁了人,我爸妈就没责任了呀,还能在村子里抬起头来。不仅如此,我还有家了。娘家不是家,婆家才是真正的家,你没听过吗?”
郁江离连珠带炮说了一堆,沈修筠一脸茫然,这些逻辑混乱的话,他从出生起就没听过。
“也对,你是男人,没人会对你说这些。”
不知怎的,郁江离这话一出,沈修筠觉得自己有罪,一种虚无的,却十分沉重、无法洗掉的罪。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人人生而平等。女儿也是接班人。
没想到参加工作后,却亲耳听到一个高知女性满口都是封建的裹脚布。
而这个人竟然是盛极一时的风光傲设计师、女主人,青简最大持股人,首席主编。
现实比梦境还荒谬。
“如果你愿意,为什么不让他碰你?”沈修筠着实猜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和顾霜辰的订婚典礼,在盛极一时的风光傲举行,举国皆知。可怎么一下子就来到了怀明这个小县城,成了赵金福的妻子。如果她不是自愿的,谁又能强迫她?
郁江离一下子泄了气,无力地笑了:“身世浮沉,我已经没有愿不愿意了。不过,结婚的时候我是准备和他好好过的。我想,我的人生,最狼狈也不过如此了。可是——”郁江离咬了咬牙,吐出一句把警局所有人都惊醒的话:
“没有前戏的性,无异于强奸。”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赵金福的言行带给她的震惊。
男女之间,竟然是直接怼进去?
那和被侮辱有什么区别。
警局内安静了两分钟,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郁江离。
这是一个女人能说的话?
一个女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一个女人……
郁江离波澜不惊,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正是旋涡中心。
她正在用一种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如同张宁夏曾在书中毫不避讳地写到:女性的身体应由自己做主。
第一次读时,她对男女之事尚不了解,不懂其中的意义,如今懂了,却已是百年身。
沈修筠帮她办理了临时身份证,天亮以后她并没有回到赵家,而是在县城的某个文印店找了个排版的兼职。
怀明只是个小县城,店老板也只是个喜欢打游戏的个体户,因此在看到郁江离三个字时并没有太大反应。
郁江离接连三天没有回去,郁芳打电话她也不接。
工作的间隙,她就在网页上搜索顾霜辰的信息,然而除了他和白茵的结婚证之外,风光傲和青简相继停业的消息,至于原因,只字未提。
就在她准备把搜索词换成景澜,看能不能搜到相关联的信息,手机响了。
笨重的老年机突然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唱起了《月亮之上》。
老板吓了一跳,继而冒出一个不能理解的笑容。
是一个陌生号码。郁江离接起来。
“江离,来弟不见了。你回来帮忙找找她吧!”
这个哭得凄凄惨惨的声音,是赵母。
郁江离本想挂掉,又听见赵母断断续续地说:“她昨天晚上说要去找你,一夜都没回来……”
一夜……郁江离瞬间站起,大脑空了几秒,随即向老板请了假。
这份工作是兼职,按工作量定工资。老板立刻就准了。
郁江离跑到路边,打了辆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麦营村。
在路口下了车,直奔赵金福家里。
然而刚进入院子,就听见大门从身后合上了。
郁江离立刻往外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妈妈!妈妈!”
赵来弟满脸泪珠地朝她跑来,紧紧抱住她的腰,哭着喊着:“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去工作,挣了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
郁江离蹲下身,轻轻揩去赵来弟脸上的泪水。
春日风高,赵来弟的脸上皴出许多细小的鳞片,经泪水一浇,又变成刺目的红。郁江离小时候,脸也经常是这样的,她知道那有多疼。
于是拉着赵来弟的手进了房间。
赵母总算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郁芳就打来了电话,赵母一看,赶紧躲了出去,直到路口的垃圾桶旁边,才接了起来。
“怎么样?我这方法有效果吗?”还没得到答案,郁芳已经忍不住得意起来。
赵母连连称赞:“好好!十分钟就回来了!亲家母,还是你聪明。”
“知女莫若母。我白养她这么多年啊?”郁芳洋洋自得,心里的成就感不亚于把郁江离嫁出去的那一刻,“我这女儿呀就是嘴硬,其实心软得很。只要孩子委屈,她肯定回来。”
挂掉电话,赵母也乐开了花,往回走时不觉跳了了十字步,嘴里锵锵打着节拍。
按照郁芳说的,耐心等上几天,在让赵金福和她圆房,保准没问题。
傍晚,郁芳怕赵家人留不住郁江离,掐着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你去挣什么钱?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带好!你不光是你一个人了,当娘了,就得有点当娘的样!你小时候,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孩子离了娘,多委屈!挣钱的事就交给男人,你和孩子坐在家里就吃上穿上了,多好的日子!”
“还记得你小学同学娜娜吗?怀着孕还得上班,唉……真是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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