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顾霜辰娶了别人，江枫才敢去见郁江离。
原本江庆中和郁芳只是希望她不要嫁给顾霜辰，并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禁锢。
但郁江离跑了一次，被抓回来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院子的西北角有一间闲置的屋子，以前用来放农药的。现在，里面是郁江离。
江枫刚到门口，就被一股隐隐尿骚味刺痛了鼻子。
掉了漆的木门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沉重的铁锁挂在门环上，江枫用力推，木门才吱扭了一声。
但门锁着，只能打开一条一寸多宽的缝。
透过缝隙，郁江离蜷缩在草席上，面色土灰，头发乱得像鸟窝。
“我说妹妹，就把你那账号密码告诉我呗！我和叔叔说说情，叔叔肯定就放了你了。”
“呐！”见郁江离不为所动，江枫举起手机，找出了那条新闻，“你看，顾霜辰已经结婚了，结婚证都公布了。”
草席上的人动了动。
蓬乱的头发之后是一双圆圆的死人一般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气。
郁江离挣扎起身，还没站起来，脚上的铁链便叮叮当当响了一通。
从前只在社会新闻见过的情形，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社会新闻只会报道已经愈合的痛，而正在撕裂的伤口是不会见光的。
已经七天没有吃饭的她，终究没有站起来，只能匍匐着，慢腾腾爬到门口。
然而铁链就那么长，离门口还有一臂的距离，她停了下来。
上次逃跑，被父母，伯父伯母带人抓回来，挨了一顿打，脚腕上就多了这条链子——曾经用来拴她家那条黑背的。
最开始那几天，她挣扎得太厉害，脚腕磨破了，露着红肉，后来感染，高烧不退。
父母不敢进门，怕她发疯咬人，只敢把饭菜和消炎药放在门口。
她抬起头，紧蹙着眉眼，想把手机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看清楚，那其中应该有“被迫”“不愿”抑或“杜撰”“虚拟”等字眼。
江枫见她如此费劲，索性蹲下来，把手机屏幕对准门缝。
郁江离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只能看清照片上的那张脸，的确是她曾在深夜里偷偷勾勒过多次的轮廓。
结婚了。
郁江离竟前所未有地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他永远不会看到如此狼狈的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她最开始最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希望自己能远远看着他就好了。
世事如人所愿。
她是海底的珊瑚，他是天上的星星。他愿意出现在天上，让她窥见一点萤光，她已经很知足了。
“哎哎哎！你别傻乎乎地瞪着啊！你妈说得没错，你呀就是长了俩大傻眼……”
郁江离的心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是啊，大傻眼。
从记事起，每逢有人夸她长得好看，郁芳总要说：不，长得丑。
对方若继续夸赞，说她眉眼好看。那才是她真正的噩梦。
因为郁芳会嫌弃地说：“哪呀？俩大傻眼！难看死了！”
有时还会突然在她额头扇一巴掌：“你看你那双眼冒着傻气，别睁那么大！”
因此，在漫长的记忆里，她的眼睛都不敢彻底睁开，更不敢与人对视。
江枫继续说，“反正顾霜辰也和别人结婚了，你还不趁机向他要分手费？你看蕊蕊，过得多自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联系他，怎么样？”
郁江离抬着脖子，冲江枫露出一个死气阴阴的笑：“想得美。”
江枫躲在家里，那些讨债的竟一个也不敢上门。虽然安全，但憋闷得慌，想找人搓搓牌都找不到，手痒得很。
郁江离虽然是顾霜辰的女朋友，但青简在她手里，顾霜辰又那么喜欢她，她账上的钱少不了。江枫的鼻子从来没嗅错过金钱的味道。
面对郁江离这棵摇钱树，他怎能轻易放弃？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郁江离，你装什么清高！你跟着吴俊池的时候，没花过人家的钱吗？你的手机身份证都没带过去，那三百万，难不成是你凭空变出来的？”
“我就不信，要是没睡过你，吴俊池愿意为了你来讨好我？你不干净，你外公外婆也不干净，没什么好装的！承认自己很脏，很难吗？”
郁江离攥住一把枯草，阴沉沉盯着江枫：“你说什么？”
“害！这里又没别人，你就别装了。你外公是雪山战场上的逃兵！”
“不是！”郁江离嘶吼着，朝他扔出一把稻草，可那把稻草还没到门口就轻飘飘落了下来。
江枫隔着门缝，拍着大腿嘲笑她的无能。
“哈哈……你不知道吗？这事可是顾霜辰的亲妈告诉我的！你外公在雪山战场当了逃兵，害得一个班的人全部牺牲！”
“不是！你胡说！”
郁江离挣扎着站起，刚要迈步就被脚链狠狠一扥，整个人啪的一声，摔在石子铺成的地面。
江枫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肚子抽筋。
这场面，比某些诙谐电影刺激一百倍。
“哎呀……老头子……”
忽然，一声破了音的呼喊从院门的方向传来。
江枫笑完这口气才慢慢回头，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珠。
就看到奶奶伏在地上，扯着嗓子喊：“来人啊！快来人！江大辉死了！”
江枫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江大辉是谁。
于是撒腿朝院门跑去。
江庆中和郁芳出了门，江枫是算好了时间才过来的。
眼下，江大辉倒在雪泥地里，胸前的旧棉袄上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血点，嘴唇上全是血。江枫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老太太跛着小脚叫了人回来，在邻居的催促下，江枫才打了急救电话。
半夜，郁芳回来了一趟，将郁江离脚上的铁链打开了。
她眼里噙着泪，冬夜的凛冽让她的哭泣看起来脆弱无辜，带着训斥的语气说：“没想到铁链子捆着，你还能惹事！你爷爷快不行了，想见见你。你要是敢跑，我就一头撞死，反正我是没脸待在这个家里了。”
刚拐进楼道，郁江离脚步还没停下，江庆中冲上来就打了她一拳。
郁江离猝不及防，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挺，摔在冰凉冷硬的地砖上。
周围围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不敢拦，也不敢扶。
迷蒙中，她好像听到来自母亲的一句话：“打吧！打死了就省事了！”
江庆中冲上来，将她按在地上，攥着拳头，久久没有落下，也许是看到了嘴角的血。
他愣了一下，张开手，在郁江离脸上连打几个耳光。
郁江离本就没什么力气，又饿了许多天，神经线都不活跃了，痛感是在江庆中停手之后才一股脑涌上来的。
江枫抱头蹲在角落里，不敢看，更害怕对上郁江离的目光。
江庆成和江庆中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病重，但这种情况，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受了刺激。江枫意识到可能是自己闯了祸，于是就说，是郁江离和他吵架，骂他三辈祖宗，正好被爷爷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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