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箱里的孩子》
林小丽站在厨房里，手指轻轻敲打着大理石台面。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她数着那些光与暗的交替，一、二、三...数到十时，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打开冰箱。冰箱里的LEd灯亮得刺眼，她眯起眼睛，取出昨晚腌好的鸡翅。
\"小杰最喜欢吃这个了。\"她轻声自语，嘴角微微上扬。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儿子就会放学回家。林小丽喜欢这段时间，安静、有序，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她将鸡翅排列在烤盘上，每一块之间的间距都精确到厘米。完美。她满意地点点头，将烤盘放入烤箱，设定好温度和时间。
手指上还残留着生肉的油腻感，她走到洗手池前，挤了三泵洗手液。泡沫在指缝间膨胀，她机械地搓洗着，直到皮肤发红。水流冲走了最后一丝泡沫，她盯着排水口旋转的水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被吸了进去。
门铃声将她拉回现实。
\"谁啊？\"她擦干手，走向门口。
透过猫眼，她看到小杰的班主任李老师站在门外，脸色凝重。林小丽的心猛地一沉。她迅速检查了自己的着装——米色家居服上没有任何污渍，头发也整齐地扎在脑后。完美。她调整表情，打开门。
\"李老师？出什么事了吗？小杰呢？\"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尖锐。
\"周太太，很抱歉突然来访。\"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小杰今天在学校...出了点状况。校长希望您能去一趟学校。\"
林小丽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什么状况？\"
\"他...\"李老师犹豫了一下，\"他在全班同学的午餐里放了泻药。三个孩子被送去了医务室。\"
林小丽的视野边缘开始变黑。她听见自己说：\"我马上换衣服。\"
关上门，她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小杰说谎了。他答应过不会再恶作剧的。上周他才保证过。他说谎了。这几个字在她脑中回荡，越来越响，像锤子敲打着她的太阳穴。
她机械地换上外出的衣服——浅蓝色衬衫，米色长裤。完美。镜子里的女人面容精致，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她知道，那些黑色的东西正在她体内翻涌，试图冲破药物的束缚。
\"不能现在发作，\"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能在学校发作。\"
学校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林小丽的高跟鞋敲击着地砖，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校长办公室里，小杰低着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校服皱巴巴的，膝盖上有一块明显的污渍。
\"妈妈...\"他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水。
林小丽没有看他，径直走向校长。\"王校长，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
王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严肃女人，她推过来一份文件。\"周太太，这是本学期第三次了。上次是在科学实验室放火，再上次是把蛇带进教室。这次已经有家长要求转学了。\"
林小丽的手指颤抖着签下名字。小杰说谎了。他保证过会做个好孩子。他明明答应过的。
\"小杰，\"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向校长道歉。\"
\"对不起，校长。\"小杰的声音细如蚊蚋，\"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玩笑？\"林小丽突然转向他，声音拔高，\"三个同学进了医务室，这叫玩笑？\"她看到儿子畏缩了一下，这让她更加愤怒。\"你上周怎么答应我的？说啊！\"
小杰的嘴唇颤抖着：\"我...我说不会再恶作剧了...\"
\"然后呢？今天做了什么？\"林小丽逼近他。
\"我...我放了泻药...\"小杰开始抽泣，\"但是妈妈，我只是想——\"
\"闭嘴！\"林小丽尖叫起来，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撒谎！你一直在撒谎！\"
她的视野开始扭曲，校长的脸变成了她母亲的脸——那个总是用缝衣针惩罚她说谎的女人。林小丽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蔓延到整个头部，她必须回家，必须马上吃药。
\"我们回家。\"她拽起小杰的手腕，指甲陷入孩子的皮肤。
回家的出租车上，小杰缩在角落，时不时偷看母亲。林小丽盯着窗外闪过的景色，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说谎的孩子必须受到惩罚。母亲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缝上他们的嘴，他们就再也不能说谎了。
\"妈妈...\"小杰怯生生地开口，\"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小丽转过头，对他微笑：\"回家再说，宝贝。\"
这个笑容让小杰瑟缩了一下。那不是妈妈平常的笑容。那个笑容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害怕。
公寓门关上的瞬间，林小丽感到某种屏障被打破了。她抓住小杰的肩膀，将他拖进客厅。\"为什么说谎？为什么？\"她摇晃着儿子，声音越来越尖利。
\"妈妈，疼！\"小杰挣扎着。
\"疼？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吗？\"林小丽松开他，冲进卧室，从针线盒里翻出那根最长的缝衣针和一卷白线。她的母亲就是用这个惩罚她的。完美。
小杰看到针的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妈妈...你要做什么？\"
\"治疗你的说谎病。\"林小丽微笑着说，声音异常平静，\"说谎的孩子嘴巴会烂掉，知道吗？妈妈帮你缝起来，就不会再说谎了。\"
\"不！\"小杰转身就跑，但林小丽比他更快。她抓住儿子的头发，将他拖到厨房，按在餐椅上。烤箱定时器响了，散发出烤鸡翅的香气。多么讽刺，林小丽想，一边是美味的晚餐，一边是必要的惩罚。
\"妈妈求你了！我知道错了！\"小杰拼命挣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林小丽用洗碗巾堵住他的嘴，然后扯出来。\"看，全是谎话。\"她将针穿好线，捏住小杰的下唇，\"别动，不然会更疼。\"
第一针刺穿皮肉的瞬间，小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血珠冒出来，顺着下巴滴到t恤上。林小丽专注地工作着，一针一线，将儿子的嘴唇缝在一起。\"让你说谎，让你说谎...\"她轻声念叨着，仿佛这是一首摇篮曲。
小杰的哭声逐渐变成呜咽，身体因疼痛不断抽搐。林小丽打了个完美的外科结，剪断多余的线。完成的作品让她满意——小杰的嘴被粗糙地缝合成一条扭曲的线，血从针眼处渗出。
\"好了，\"她拍拍儿子的脸，\"现在你再也说不出谎话了。\"
小杰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和痛苦，他试图发出声音，但只能从鼻腔里挤出微弱的呻吟。林小丽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她需要休息一下，就一小会儿。
\"妈妈去躺一会儿，\"她亲吻小杰的额头，\"你在这里反思。\"
她走进卧室，倒在床上。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吞没。
林小丽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感到异常清醒，仿佛刚从一场长梦中醒来。床头的闹钟显示晚上九点二十三分。她猛地坐起来——小杰！她完全忘了做晚饭！
\"小杰？\"她冲出卧室，打开客厅的灯。空无一人。厨房里，烤箱的门关着，定时器早已停止。烤盘上的鸡翅已经焦黑，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小杰？\"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浴室、小杰的卧室、阳台...全都空空如也。恐惧如冰冷的手攥住她的心脏。她拿起手机，手指发抖地拨通丈夫的电话。
\"周明，小杰在你那里吗？\"
\"什么？不在啊，我今天加班，你不是知道吗？\"丈夫的声音透着困惑，\"怎么了？\"
\"小杰不见了！\"林小丽几乎尖叫起来，\"我...我下午去学校接他，然后...然后...\"她突然记不起接小杰回家后发生了什么。\"我一定是睡着了，醒来他就不见了！\"
\"冷静点，\"周明的声音变得严肃，\"我马上回来。你先打电话问问他的朋友家。\"
林小丽挨个拨打通讯录里的号码，但所有人都说没见到小杰。随着每一通电话结束，她的恐慌就加深一分。她检查了门锁——从内部反锁着，小杰不可能自己出去。那么他在哪里？
周明半小时后赶到，脸色铁青。\"整个公寓都找过了？\"
\"每一个角落！\"林小丽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可能凭空消失！\"
周明走进厨房，突然停下脚步。\"地上这是什么？\"他指着地板上一块暗红色的污渍。
林小丽盯着那块污渍，感到一阵眩晕。\"我...我不知道...\"但某种可怕的熟悉感萦绕着她。她下意识地看向烤箱。
\"别傻了，\"周明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不会在...\"他走过去，握住烤箱把手，猛地拉开。
尖叫声划破夜空。
烤箱里，小杰蜷缩着，身体被烤成焦黑色，嘴唇上还挂着那粗糙的缝合线。他的姿势像是在保护自己，小小的手指弯曲着，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试图推开烤箱的门。
林小丽瘫倒在地，记忆如潮水般涌回。缝衣针、鲜血、儿子的惨叫...还有她将那个扭动的小身体塞进烤箱时的想法——高温能净化谎言。
\"不...不...不...\"她摇着头，但记忆不会消失。她看到自己擦洗地板上的血迹，将针线放回原处，然后去床上\"休息\"。完美的清理工作。
周明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声音支离破碎。林小丽爬向烤箱，伸手想触碰儿子，却在半途停住了。她看到小杰被缝上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那是一颗小小的、银色的乳牙，被高温烤得发亮。
当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林小丽突然笑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八岁那年，她因为偷吃糖果向母亲撒谎，母亲也是这样缝上了她的嘴。只是母亲用的是黑线，而她选择了白线。为了看起来干净。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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