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顾青瞪大了眼。
方才沈怀瑾派人唤他时，他便暗中想好，今日莫要喜怒浮于面上，轻易被沈怀瑾拿捏心事，若能诈上他一诈，再套些话出来，再好不过。
没想到沈怀瑾竟是如此主动，他居然说要翻案。
他当真转了性子？
“大人，你可知此事后果？”顾青深吸了口气，逼自己敛住心绪，莫要被动。
“本官自是知晓。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所以本官今日唤你，一是想告知于你，本官这一打算。二来……也是有求于你。”沈怀瑾顿了顿，依旧在揣度顾青的心思。
果然，在这里等着自己。顾青心中冷哼几声，面色依旧如常，震惊中添了几分惶恐：“大人，有求于下官？”
沈怀瑾摆了摆手：“不必惊惧。若本官要翻案，搞不好会送命。就算做了万全打算，也说不好。所以本官有两个心愿。一是能酿出恩师当年之酒，此事嘛，这么多年，本官也没能做到，估摸着这辈子也难，好在有你，本官若能尝尝那滋味，也算是了了此愿。”
不待顾青多问，沈怀瑾眸色一凛：“第二个心愿，便是能亲眼看到曹贼被扳倒。诚然，此事同当年旧案勉强算是一件事，可曹贼所做，桩桩件件，他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若能寻到他旁的错处，想法子扳倒他，咱们再翻案，想必要轻松些。”
“本官答应你，只要了了这两个心愿，便是送上性命，也要替恩师洗冤。”沈怀瑾眸色甚少如此坚毅。
顾青心中却是凉了一分又一分。
果然是老狐狸，待这两件事完成，不说要到猴年马月，也算是替阿爹报仇了，届时再翻案，轻而易举。
难道这就是沈怀瑾打的好算盘？
顾青心中隐约觉得何处不对，可眼下也挑不出错处。
顾青不知究竟该如何应对，只能捡些不出错之言。他面露无奈之色：“大人此言过于骇人。若官家真能派人查清当年之事，便知大人罪不至死。若真相真如大人所言，下官也不会逼着大人送命。”
“你当真如此想？”沈怀瑾眯着双眼，悄摸打量这顾青。
顾青长叹了口气：“不如此，又如何？若下官自己翻案，不仅要小心曹贼，还要提防大人。可大人本也不是死敌。这两日下官也想清楚了，与其一味愤慨，将所有人推到自己的对立面，自己孤立无援，不如寻些盟友。只要事成之后，大人受到该受的责罚，大可不必，赔上性命。”
“下官依稀记得，幼时在家中，阿爹也偶有提及大人，他对大人，确实颇为赏识。便是阿爹在世，也不会让大人去死。”顾青怕沈怀瑾不信，索性托出阿爹。
他心中暗自嘀咕，阿爹在天之灵，莫要怪自己借他骗人。
见沈怀瑾一直盯着自己，顾青眼角微润，心中却是苦笑几声，如今自己骗起人来，倒算得心应手，竟活生生被沈怀瑾逼迫至此。
沈怀瑾闻言，眼角亦是泛起些微泪花，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顾青的肩臂：“你能如此通达，本官甚是欣喜，便是恩师在天之灵，想必也会为你感到欣慰。好了，既已做此决定，便无需唉声叹气。”
“大人放心，只是先前大人吩咐，另行试酿勾调新的果酒或是黄酒……”顾青略作迟疑。
“不必了。既然咱们目标变了，你安心试酿酱香风味新酒便可。若曹永禄派人唤你，你只管去，若能收集到什么罪证，再好不过。”沈怀瑾思索片刻，沉声交代。
顾青慎重点头，他念头一转：“大人，只是曹永禄狡诈，单凭区区酿酒之事，便是有什么罪证，想来也难以撼动他分毫。”
“你不是同崔景湛交好？”沈怀瑾脱口而出。
“眼下他已同下官划清界限。若是从前，兴许有些许可能，眼下看来……”顾青心头一惊，难道这就是沈怀瑾真正的盘算？
不对，他怎知崔景湛愿不愿意。
“原是如此，那此事看来，难度更大，咱们得再想想法子。若实在不行，咱们试试东宫的口风，未尝不可。”沈怀瑾双眸眯起，叹了口气，“你只需记住一条，旁人都不可亲信，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顾青起身，躬身行礼：“下官知道。今日多谢大人一番肺腑之言，顾青这才见着，翻案的依稀可能。大人也得好生保重，切莫再茶饭不思。”
“知道了。今日能同你将一切说开，本官甚是欣慰，想来怎的都能比前几日好些。若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盯着顾青离开值房的背影，沈怀瑾面上浮起不易察觉的阴诡笑容。
缓步往窖房行去，顾青自是不会轻易相信沈怀瑾，可惜一时察觉不到，沈怀瑾究竟有何谋划。无论如何，需得万事小心。
不过沈怀瑾有一言，倒是点醒了他，一如丁晚梨所言。
自己是人微言轻，可若东宫能为助力？
顾青摇了摇头，如此一来，事涉党争，不说东宫能不能全然相信自己，搞不好还未报仇，先将自己折了进去。还是得慢慢来。
沈怀瑾这头，唤了近来跟在顾青身侧帮衬酿酒的酒工，寻问了不少细枝末节。
那几名酒工不曾多想，只以为是沈典御在考他几人，心中不胜惶恐。
“不错，这些琐碎之事，你等都如此上心，未来可期。”沈怀瑾缓缓点头，“你们方才所言，必得详细记录在册，这都是宝贵经验，得留下来，以备后用。”
“大人心细，小的们敬佩！”
离了值房，几名酒工不禁嘀咕起来。
“都说沈典御尽职尽责，不成想到了如此地步。”
“说来也怪，这些琐事记载，就算平日不全，酿完酒后，总领之人也会补上，瞧着顾奉御也是心细之人，难道还怕他事后忘了不成？”
“咱们怎么知道。许是沈典御看顾奉御忙累，想帮衬一把。咱们几人一同记下，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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