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些哭笑不得，便是方才自己被拘那处：“你这机关，需得有人操纵，这有何用。”
王掌柜眉头轻挑，挠了挠头，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儿：“小的也是想着，钱财乃身外之物，东西丢了就丢了，虽有些麻烦，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强。是以多年前布置这些关窍时，不曾考虑那么多。你想啊，若什么物件还得藏在机关里头，恐怕平日经手之人就易起疑心，家贼难防啊，小的也不能事事亲躬……”
“行了！”崔景湛只觉耳中好似有万千只蝉在哄乱鸣叫，心烦不已，“旁的无需解释。”
王掌柜些微瞪了他一眼，甚是委屈，嘴里小声嘀咕：“明明是你先问的呀。小的这是事无巨细，宾至如归……”
按崔景湛以往的脾性，必定掏出那把乌金柄匕首，直直朝王掌柜嘴边飞去。
可跟前的是阿爹故人，眼下还有求于他，这人看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崔景湛敛了心神，好声好气道：“那小铜匣被盗，可还有旁的线索？”
“没了。不过小的心想，铜匣很轻，不像有贵重之物在里头，这么多年了，也无人来取，想来不算大事。”王掌柜眼巴巴盯着崔景湛，暗自祈祷他千万别是想要那个铜匣。不然以后有何颜面见恩公？
“很轻？”崔景湛心中一个激灵，犀角杯不算沉，但也断断不至于让行家里手觉着轻，难道犀角杯不在里头？
“十七年前，可还有人来存过物件？比如……犀角杯？”崔景湛瞪着王掌柜，索性直言。
此言一出，换作王掌柜瞪着眼，“你是来寻犀角杯的？”
崔景湛上前两步，牢牢盯着王掌柜：“你知道此物？”
“何止知道，小的这儿也有犀角杯，还真是十七年前恩公派人来藏下的。哎，一晃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那犀角杯还能重见天日。”
崔景湛再也容不得王掌柜废话：“快拿出来。若真是我要寻之物，你当年的承诺，算是兑现。”
“当真？”王掌柜眸色发亮，担惊受怕这么些年，没想到竟是如此轻而易举之事。
他示意崔景湛稍安勿躁，跟上他。
“不在库房？”崔景湛谨慎问起。
“如此贵重之物，自然不在库房。当年来人也不是要当那杯子，自是不好入库。”王掌柜细细念叨起来。
崔景湛捡了些要紧的听了，背后不禁冒出冷汗。
他向来不信鬼神之事，可此番也不禁在想，是不是阿爹在天之灵，才让犀角杯躲过了幕后之人来偷盗。
虽不知那铜匣里究竟是何，眼下能护住犀角杯，足矣。
他耐着性子，跟着王掌柜拐到院子角落一处小厢房。
“小的偶尔在此歇息，平日里旁人都进不得，因此小的将犀角杯藏在了里头。”王掌柜掏出钥匙，开了锁。
崔景湛多看了几眼，这锁头看似一般铜锁，却牢靠不少，难怪将东西藏在这，不在库房。
也算是掩人耳目之举。
王掌柜进了屋，朝床榻摸去，犀角杯竟是被他藏在木枕里头。
“你瞧瞧，这是不是你要寻的犀角杯？”王掌柜将手中一个用布裹着的物件小心递给崔景湛。
崔景湛飞快揭开布头，里头正是。
瞧着同前些日子探事司地窖里头那个有些像，但这个杯子的犀角用料多些，他凑到烛台跟前，细细看了，犀角的光泽同探事司的大不相同，还有纹理也有细微差别。
难道这真是兄长口中的血犀角杯？
他用手细细摩挲杯子内壁，确实刻了四个字。他不敢用力按下，生怕当年若是内壁有什么涂层，自己给弄坏了，没了证据。
他眸中闪过兴奋之意，只是究竟是不是，还得找兄长细细验看。
“如何？是不是你要找的犀角杯？”王掌柜见崔景湛神情凝重，小声问道。
“得等我找人验过才知。你还得候几日。”崔景湛沉吟片刻，“当真不能透露恩公名姓？”
虽十有八九，所谓恩公就是阿爹，可还是少些十足证据。万一阿爹是听了别人所言，才知这六瓣梅花之事呢？
王掌柜讪笑着摇头：“当真不能。你还是不要为难小的。旁的都好说。”
崔景湛深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不要离开东京城，不要有反常举动。若遇危险，可吹此哨。”
他思索几息，还是不曾透露身份。
王掌柜接过崔景湛手中小巧的银哨，踹入怀中：“多谢，多谢。”
他眼见崔景湛跃身上了房顶，不禁目瞪口呆。缓缓握紧手中的银哨，来人应是不一般，手底下有不少人。
不然如何做到自己一吹银哨，便有人来相助？
王掌柜瞪着漆黑的屋顶，自己会不会弄错了人？他缓缓摇头，当初说好，只认口令，眼下何苦多虑，给自己找麻烦。
恍惚间，一朵乌云飘过，遮住月牙，他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就算没弄错人，心里头隐约也有些不安。
罢了，又多活了十七年，便是明儿去地底下见恩公，也够本了。
念及此处，王掌柜眼尾纹路攀上笑意，他打了个哈欠，双手负于身后，晃着头，哼着小曲儿，踱步回房歇息，方才发觉铜匣丢失的懊恼，一扫而光。
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天亮后，崔景湛派人请了顾青来肃正堂。
乌木长桌边上，崔景湛拿出昨儿夜里得的犀角杯，小心揭开布头，轻放在桌上，示意顾青看看。
犀角用料里隐约的暗红纹路显于眼前，顾青没由来亢奋起来：“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血犀角？”
“兄长一试便知。”崔景湛一面警醒着外头，一面低声道。
顾青谨慎点头，他细细看了犀角杯内壁，肉眼看不出有涂层，那四个字也是吉祥祈福之言。
“时日已久，官家之令要紧。”看透顾青心中所想，崔景湛劝慰道。
“好。”顾青轻叹了口气，将带的酒液倒入杯中。
几息后，顾青验了毒，示意无碍。
瞧着顾青饮下这酒，崔景湛屏气凝神，比顾青还要紧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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