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省与云峰市接壤地，西岭子镇。废弃的“老鹰嘴”矿坑入口处拉着崭新的警戒线，数名当地派出所民警和镇上安排的民兵在路口值守。
三辆经过防化改装的越野车停在矿坑入口外的空地上。张建国、市环保局高级工程师刘明、市地质勘探队副队长吴兵、两名省辐射防护研究所的技术员，以及坐在轮椅上被小马推着的耿长山、拄着拐杖的孙德福先后下车。
矿坑依山而建，巨大的入口如同张开巨口的山洞。周围植被稀疏，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铁锈气味。几排早已破败倒塌的工棚房屋遗迹散布在山坡上。通向矿坑深处的道路被厚厚的黑色矿渣泥灰覆盖，车轮一压，黑色的粉尘不断扬起。
“老支书，里面环境差，路不平，您在外面等吧？”张建国看向耿长山。
“不碍事。这矿里的道道我熟。”耿长山摇摇头，拍了拍轮椅扶手，“让孙师傅陪我。我这眼不中用了，腿不行，耳朵鼻子还在。矿里的味不一样。”
张建国不再坚持。一行人穿戴好防尘口罩和简易防护装备，进入矿坑。
矿坑内部比想象中更大，废弃的轨道、生锈的矿车歪斜地倒在矿渣堆里。矿壁上挂着破损的电线和滴水。地面异常湿滑，越往里走，空气越浑浊，那股硫磺铁锈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的腥气。
刘明和吴兵走在最前。吴兵手里拿着地质勘探激光扫描仪，对着矿壁扫描地质构造。刘明则带着手持式x射线荧光光谱仪（hhxRF），不断对着地面露出的、或散落角落的岩石矿物样本进行扫描。光谱仪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分析数据：Fe（铁）30.8%，S（硫）20.4%，pb（铅）7.1%……正常铅锌矿组分。
“报告张副市长，坑口附近矿渣成分检测正常，强酸性废水侵蚀残留痕迹明显，但暂时没发现高放射特征元素。”一名省辐射防护所的技术员汇报。
“继续往深处走！尾矿库在哪儿？”张建国下令。
穿过主矿道的一个岔口继续向下。这里的空气更加憋闷，顶部的滴水连成了线，掉落在防护帽和防尘服上发出吧嗒声。路旁开始出现大片沉积的黑色淤积泥浆。
“到了！前面就是尾矿库坝区！”吴兵指着前方黑暗中一道巨大的、用碎石和矿渣堆砌起来的斜坡形围挡。围挡下方，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堰塞湖形状的积水潭。只是那潭水在矿灯照射下泛着油光，表面漂浮着一层彩色油膜，极其浑浊。
“这里积水水位比上周监测报告显示高了很多！”吴兵指着水潭旁山壁上清晰的几道干涸泥印，“水面至少涨了一米半！矿壁都被新淹没了一截！”
“水里污染物浓度肯定升高了！”刘明立刻拿出水质快速检测设备，让小马协助从水潭边缘小心取了点浑浊的水样。检测棒深入水样，数秒后仪器发出嘀嘀警报！
“cod……爆表！远超检测上限！重金属……砷、铅、铬……严重超标！ph值……低于2！！强酸性！！”
“看那里！”耿长山坐在轮椅上，浑浊的眼睛盯着水潭靠近尾矿库中心位置的水面。那里有数个大小不一的气泡正缓慢从水底冒出，破裂时带起一缕细微的、近乎无色的轻烟，很快消散在空气中。“老孙……那股子味儿……你闻过没？”他问身边的孙德福。
孙德福凑近嗅了嗅湿冷刺鼻的空气，脸色骤变！“像……像当年开春化冻时……矿渣堆底渗出来的死水味儿！不对！还多了一股……烧焊铁皮那股子冲脑仁的腥气！不对路！”
“辐射测量！”省防护所的技术员立刻警觉，操作随身的大功率盖革计数器靠近气泡区域。仪器起初读数稳定在本底水平（约0.05微西弗\/小时），但当探测器悬在气泡上方几厘米时——
“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盖革计数器指针猛地大幅度跳动！显示屏上红色数字急速攀升！
0.65微西弗\/小时！0.83微西弗\/小时！1.12微西弗\/小时……还在爬升！！稳定区域已达1.5微西弗\/小时！远超安全限值！！（天然本底值通常0.05-0.20微西弗\/小时）
“γ射线源！水中或水底下方有放射源泄露！”技术员声音急促，“立刻后退！不能停留！”
就在众人震惊后退之际！
轰……咚！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震动声从水潭中心区域深水方向传来！像是沉重的石块滚落！紧接着，水面猛地翻滚了一下！一个更大的、如同水桶粗的气泡带着淤泥团猛地涌出水面炸开！一股更浓的、带着金属腥气的淡白色水汽瞬间弥漫！
“水里有东西塌了！”吴兵惊呼！
“立刻取样！取水面表层浮沫和中心区深层水样！重点取冒泡区淤泥！注意最高级别防化措施！立刻送检省防护所和国家核安全分析中心！”张建国强制镇定下令，同时对着小马，“拍照！录像！记录坐标和现场环境！所有影像资料多重备份！”
就在技术员穿着密闭防护服、在队友配合下艰难地在气泡区边缘获取深层淤泥和水样时，旁边矿洞顶部岩壁突然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啦咯啦”声！
数块松散的岩石从顶部剥落下来，砸在旁边水潭中溅起大团泥浪！
“洞壁不稳！随时可能局部垮塌！所有人立刻撤出！马上！”张建国果断下令，掩护着技术人员快速后退。
快速而有序的撤离途中，耿长山坐在轮椅上，老迈的手紧紧抓着扶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水潭方向翻滚的水流和岩壁剥落点。他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不对……那冒出来的味儿……还有这个塌法……”耿长山的声音被防尘口罩隔得沉闷，“这矿……当年不是只有铅锌啊……是谢广林那小崽子……骗了审批文书！开洞打到深处时……偷偷捞过一层……别的东西……死人了就封了……后来就改报了铅锌……”他断断续续地低声说出尘封已久的秘密。
铀矿？！高放射性的副矿层？！
这个词如同电流穿过张建国全身！他立刻看向刘明：“刘工！之前光谱检测到的元素谱里……有U（铀）峰吗？！”
刘明快速翻看手里hhxRF的存储数据屏幕，瞳孔猛地收缩！“靠近气泡区域的几个岩石样本……有……有极其微弱的U元素特征峰！但信号被铁铅等高含量元素掩盖严重，仪器阈值没报警！”他声音发颤！
辐射超标！气泡中未知气态物！强酸水体！异常升高的水位！疑似未申报的铀矿开采痕迹！所有线索瞬间汇聚成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个名为铅锌矿的尾矿库下方极深水处，存在一个被水压覆盖的高放射性危废隐患点！而现在，它可能正在因为不明原因（人为或自然侵蚀）发生泄漏！
当队伍安全撤出矿坑洞口，站在刺眼的阳光下时，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张建国接过技术员递过来的密封深层淤泥和水样瓶，看着里面浑浊粘稠的、还带着微弱气泡的黑色物质，以及省防护所初步数据报告上那刺眼的红色“γ射线超标”字样。
“立刻上报省联合工作组！西岭子镇‘老鹰嘴矿坑’发现重大混合放射性污染和强酸废液泄漏险情！请求最高级别专家组和防化部队支援！立即全面疏散矿坑周边三公里内所有居民！设立永久封锁隔离区！”
“另外，”张建国眼神锐利如刀，“立刻提审在押金瓯集团残余技术负责人！问清楚他们‘新源计划’具体操作流程！特别是废料回收和最终处理环节！尤其是……有没有涉及境外‘黑石集团’所谓的‘环保技术’，比如深井灌注或者诱导沉降封存！！”
“还有！”张建国看向耿长山和孙德福，“查‘谢广林’下落！现在，立刻，马上！”
铀矿残渣，放射性气体混合强酸废液的终极地狱之库。一张包裹着环保和投资的毒网正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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